第二夜。皇上召幸了富察貴人。
還真是皇上的風格,漢軍旗滿軍旗一邊一個貴人,哪邊都不得罪。若博爾濟吉特氏足歲,冇準兒也有她的一份。
鳳鸞春恩車響著鈴鐺來到延禧宮前的甬道。
敬事房的公公帶著司寢的嬤嬤一道兒去給富察貴人講禮儀。接著就是帶她去養心殿更衣、沐浴、熏香、裹進被子裡。
這套流程很羞恥。就好像我被當成了一個物件、一個禮物、一個供人欣賞把玩的東西。
富察貴人上了車,我遙遙聞見她身上的茉莉香粉氣味。陡然想起,若非熬到常在以上的位分,我竟是連茉莉粉也不夠資格向內務府領取的。
若想要調香的本事能夠發揮作用,還是得先積蓄力量、積攢本錢。
夜靜靜的。
夏冬春哭了一日終於安分了,不再吵鬨。富察貴人去了養心殿侍寢,東配殿也空了。
延禧宮靜得可怕,就像我封為鸝妃後的歲月,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難熬。
“小主,該洗漱了。”
寶鵑端著水盆,寶鷸擰好帕子,寶鵲則是候在一步之外等著去處理洗麵後的臟水。
我將臉上的脂粉洗淨,等著寶鷸幫我卸釵環。
“小主,怎麼還冇有輪到你侍寢呀?”
聽到寶鷸的問題,我終於明白了民間常說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監急。
“傻丫頭,我臉上這麼明顯的五個指印,去侍寢豈非自斷前程?”
寶鷸懊惱地自己掌嘴,剛打了一下就被我用手拉住。
“對自己好些。咱們生來就不是那達官顯貴、豪門望族,難道還不能自己活得快活些嗎?旁人對我們不好,那我們就該對自己更好;若連自己都不對自己好,那這一輩子豈不是太苦了?”
“難得今夜無事,你們自去早些休息吧。我自己卸釵環收拾也是一樣的。”
打發了她們離去,我一人卸妝散發。
今夜是寶鵲守夜,她溫溫吞吞地扯著被子蹲到我的床榻之下。
記憶中,寶鵲因替我傳話害了沈眉莊血崩而被杖斃,現在看到她依舊這麼瘦瘦弱弱又小心翼翼地伺候我,眼眶竟然濕潤了。
“寶鵲。你喜歡在我這兒當差嗎?”
我睡在床上隔著簾帳輕輕問這個十四歲的小姑娘。
“喜歡。萱答應很隨和,平日裡活兒也不多。對我們說話也是柔聲細語的。”
我忽然有些愧悔,寶鵲於我還算忠心,卻因我要她傳話驚了沈眉莊的胎被杖殺。死時也還是花一樣的年紀。
“如果日後讓你去彆的小主那兒當差,你可願意?”
我有些討厭自己。無時無刻不在試探,無時無刻不在求彆人對我的真心。無時無刻想要通過彆人自傷自證來確認自己能夠被認可。
寶鵲突然從被子裡支起身子來,隔著簾帳我也能看見她嬌小的身形。
她倒映在簾帳上的影子忽然抖動起來,一開口便是哽咽的哭腔。
“小主,您彆不要奴婢。奴婢雖不伶俐,但是忠心小主的。請小主不要趕奴婢走……旁的小主那裡是日子好過些,但小主就像我的姐姐一樣,奴婢願意跟著小主,吃苦也無妨……”
我掀開簾帳抱住嬌弱的寶鵲,我總是期待旁人先對我有真心,還用要趕走她的話來傷害她、試探她……
“我冇有要趕你走。我隻是隨口一問,你彆當真……你彆當真……”
經曆了被人當棋子,把人當棋子的一生。我好像無法直視被我害死的寶鵲了。
我得學學甄嬛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法子,不再犧牲無辜來達到目的。
隔日,在皇後孃娘處請安。
我依舊是到的最早的,坐在最末席上,等著眾位嬪妃。
來一個,起身行禮寒暄一個。皇後今天像是懶懶的,位次都已經坐滿了,也不見她出來。到現在還冇來的就隻剩肯定要拿捏架子顯擺一下的富察貴人,還有遲到大王華妃了。
“這都是哪兒來的規矩,侍寢第二日就遲到,儼然成風了。”
齊妃不耐煩的諷刺依舊精準踩雷。昨日遲了的沈貴人臉色難堪,曹貴人和麗嬪也心知肚明地瞥向空著的華妃的位置。
“還不都是華妃娘娘給新人們開的好頭。皇上偏不讓臣妾早起,誰冇侍過寢啊?”
欣常在的嘴依舊毒辣,學著華妃的腔調說“皇上偏不讓臣妾早起”的時候語氣入木三分,惹得在座的眾人皆掩麵偷笑。
“華妃娘娘到!”
江福海的通報略不合時宜,華妃囂張走進來時狠狠剜了欣常在一眼,然後扶著自己點翠的華麗旗頭環視眾人。
“淳常在是在宮中冇吃飽嗎?”
華妃的提問讓正在吃蝴蝶酥的淳兒愣住了,她茫然地看向眾人,將手中那半塊放下。
“嗯……碎玉軒離景仁宮太遠,我一路走來費了兩盞茶的工夫,早上吃飽了來的,走到這兒就餓了。”
華妃似乎本想刁難試探口無遮攔的淳兒是皇後宮中的點心好吃還是翊坤宮的好吃。但碰上淳兒這個和她同款的吃貨,一向威嚴的華妃娘娘也隻有掩麵而笑了。
“向眾位姐姐告罪,嬪妾今日來遲了。”
富察貴人終於到了,一來就一一向高位嬪妃行禮,隻有華妃不肯賣她麵子,理都不理。
“富察貴人今兒可是真早啊……”
華妃娘娘剛剛冇有刁難成淳兒,就逮住了更讓她氣惱的富察貴人。
“嬪妾侍奉皇上,自然要早起伺候皇上起身、穿戴、奉茶,送皇上離了養心殿再過來。比不得娘娘清閒自在,有時間將髮髻梳得如此精緻華貴。”
我一聽富察貴人這番說辭,不由暗暗無語:她怎麼這一世仍舊如此得勢便猖狂?她的腦子是隻用來收拾夏常在這種低位妃嬪,不能用來向高位妃嬪求好賣乖嗎?
我暗暗思忖道:是了是了。都是嫡出的貴女,向來是按當家主母培養的,哪裡懂得低頭做人呢?
華妃的頭低不下。富察、甄嬛、眉莊、乃至夏冬春……個個都不會低頭。
“皇後孃娘駕到!”
江福海的通報打斷了華妃想要懟死富察的心,將她那口氣憋在懷裡無從發泄,時間掐得恰到好處。
“本宮早起不適,勞煩各位妹妹等了這麼久。”
皇後剛解釋完便聽見華妃將無處發泄的怒氣撒了出來。
“您是皇後。臣妾們等您都是理所應當,誰敢怪罪您呢?隻是臣妾聽聞上行下效、那也得上行,下才能效,您說是吧,皇後孃娘。”
華妃的話裡夾槍帶棒,意思不言而喻:大家遲到都得被議論,就你遲到我們說不得。當皇後的人還讓妃嬪等,你不會當皇後我來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