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戲雨軒。
昭哥兒緊緊閉著雙眼,口中喃喃低語著:“我要孃親,要孃親陪我。”
麵上還帶著潮紅,正發著燒。
馨榮公主看著他這幅模樣,心疼得直掉淚。
“昭兒乖,我在這裡陪著你呢。”
蘇沁月一踏進屋門,就看著馨榮公主抱著昭哥兒的模樣,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公主來的可比我這個當嫡母的還要快。”
馨榮公主心中一緊,也不知蘇沁月聽去了幾句,便找補道:“昭哥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在我心裡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這迴風寒高熱,我這當姑母的心裡急......”
“公主若是嫁人生子,定然會是個賢妻良母。”
蘇沁月意有所指地說著,又走近了幾步歎息道:“昭哥兒從小就養在公主跟前,被教的這樣懂事乖巧,要我說換個人不一定能養得這麼好,不如公主繼續養著罷......”
馨榮公主愣怔怔地看著她。
蘇沁月卻是蹙著眉,狀似憂心道:“若是納了妾,心思定然都放在王爺身上,平日裡估計都想著怎麼爭寵,如何會去看顧孩子?萬一昭哥兒不小心得罪她,豈不是還要被她暗地裡磋磨?”
馨榮公主頓時心裡一緊。
“我見公主照顧昭哥兒之時格外悉心妥帖,想來也是真的看重昭哥兒。既然如此,不如公主就將昭哥兒過繼了去吧。”
“這麼一來,公主有了日後的指望,而我又冇了庶長子在前頭壓著,豈不是皆大歡喜?”
馨榮越聽越歡喜,隻是聽到最後又找回了理智。
“不行!”她拒絕道,“昭哥兒是永王府的孩子”
以後是要承王府家業的,還有那大位......一旦過繼了她,昭哥兒這輩子就絕了那位子的可能了。
蘇沁月施施然起身,“是我多嘴了,昭哥兒就麻煩公主繼續看顧了,想來這府裡也隻有公主對他最上心。”
馨榮公主抱著孩子,心下狂跳。
蘇沁月的話起碼有一半是對的。
她若想繼續照顧昭哥兒,那妾室就必然不能進門!
……
馨榮公主這幾日就住在戲雨軒衣不解帶的照顧昭哥兒,蘇沁月得知後點點頭,明白馨榮公主將她的話放在了心上。
麗妃和公主畢竟不是真正的母女,做不到任何事情都能心無芥蒂。
馨榮為了昭哥兒付出這麼多,麗妃即便是再想給章慎納妾,恐也要掂量之後才行。
不過蘇沁月並不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滿心想的都是先賺銀子。
嫁妝裡有家古玩鋪子近來的銷量一般,蘇沁月過去盤賬,不知不覺就到了午膳時間。
正想著叫珍珠隨便去隔壁買些點心填填肚子,外頭卻傳來嘈雜的人聲,她身子微微探出窗外,瞧見是一眾百姓簇擁著一列凱旋而歸的軍隊。
一旁的明珠也有些興奮,“三月前離京出發的大軍歸來了,真想不到西南叛軍如此不堪一擊。”
蘇沁月嗯了一聲,收回視線,重新落座。
正繼續看著賬冊,閣樓這邊的門忽然就被推開了。
隨著風湧進屋內的,還有一縷若有似無的冷梅香氣。
一個年輕男子踏步入內,紅衣玉帶,繡著仙鶴紋的月白大氅隨著男子動作拖曳出了翩飛的弧度,既有少年人的輕躍,又有著世家公子的矜貴。
“這位客官,這小閣不讓外人進。”
門外有夥計焦急地喊著,想進來趕人卻又怕得罪貴人,隻得無奈地道:“王妃,這位客官說與您是舊相識......”
蘇沁月揮手示意夥計退下,對上男子冷淡的眉眼,莞爾道:“大人此行可還順利?”
明珠已經嚇得匍匐在地,抖著聲音見禮道:“掌……掌印大人,安好。”
來人正是如今朝中人人懼怕的掌印太監,沈臨淵,未及弱冠就接管了陛下的禁衛軍,掌管審訊及監察百官,乃是陛下身側最鋒利的一把刀。
朝中人見了他個個惶恐不安,麵上尊稱一聲大人,心內卻是直罵奸佞小人。
“是很順利。”
沈臨淵深邃的鳳眸打量著她,語氣聽著似乎無悲無喜,可眼裡卻好似淬了冰一般,“不如你嫁人快,不過三月,竟然已梳蟬翼。”
蘇沁月看起來冇什麼情緒,隻伸手遞了一杯茶過去,“沈大人可是懊惱錯過了席麵?那我就以茶代酒向大人賠罪。”
沈臨淵斜睨了她蔥白的指尖,不接。
“是你自願嫁人,而非因被人所迫?”
蘇沁月神色一素,將茶杯輕輕放回桌麵。
她抬眸去看他冷峻的眉眼。
若說前世最對不起的人是蘇家人的話,那令她最為愧疚的人,每每想起都覺得悵然若失的,非沈臨淵莫屬。
前世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因為她的原因屢次出手幫尾巴不乾淨的永王善後,幾次三番後為陛下厭棄,後來日子也是舉步維艱。
奈何章慎並不念著他的好,在封自己為後的那一年,將沈臨淵打發去了皇陵守墓。
想到沈臨淵的結局,蘇沁月重逢故人的喜悅淡了下去,心思百轉千回。
再度坐下之時,已是淡著回道:“英雄救美,也是一段佳話。”
沈臨淵冷哼,“一段佳話?不過入水撈你一回,你還真看上了那個軟腳蝦?”
見她不語,沈臨淵霍然起身。
“嗬。”
斜睨了她一眼,眸色冰冷,“眼盲心瞎的傻子。”
說完又似一陣風走了。
蘇沁月無故被罵,也氣道:“死太監這嘴越來越毒了。”
最可氣的是,他還真的冇罵錯,前世的自己可不是眼盲心瞎嗎?
隻是沈臨淵,這輩子你就好好做你那大權在握的一人之下,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日大雪飛揚,在深宮拜彆自己的男子雖依舊是這身月白大氅,麵容卻再不複曾經的風華,唯有千帆過儘數不清的滄桑。
他說:“娘娘,臨淵此去今生恐難與您再見,望您在這深宮之中多愛己身,順遂安寧,珍重。“
她每每午夜夢迴之間,總覺得那人臨去時回頭那一眼藏著這天地間她最貪戀的東西,奈何物是人非已不容她去細細分辨探究。
明珠並未看見蘇沁月的悵然若失,見人一走,趕緊站起身去關門,心慌道:“主子,這位可是殺人無數的掌印大人,可彆讓他聽見了治罪。”
蘇沁月笑了笑道:“從前我也冇少罵,不過這一句而已,他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幼年時曾去江南的外祖家住過一段時間。
彼時,她還是個女扮男裝的小調皮,某次調皮落了水,被隔壁正念著書的沈臨淵撈起,從此她從拉著那個一本正經的少年郎玩鬨,兩人湊在一起也鬨出不少笑話,就這麼結下了幾年的情分。
後來她回京繼續做回蘇家端莊的小姐,而幾年後卻在一次宮宴上遇到了成了小太監的沈臨淵。
後來,沈臨淵一步步成為了殺伐果斷的掌印大監。
每每想到這個,蘇沁月都扼腕不已,早知道當初的少年人會成了太監,她說什麼都會求父親看顧他一些,省得落到如今的局麵!
人走遠了,明珠漸漸不再害怕,而後就有些可惜起來。
“哎,沈大人這麼好的樣貌,就是尚公主都使得,偏偏是個太監,真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