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不平靜。
各宮各院的小主都在梳洗打扮、沐浴熏香,生怕被翻了牌子一時準備不及。
宮人們則是團在休息的伍房裡說說笑笑,給皇上翻誰的牌子攢了局、下了賭注。
“寶鵑,你押的哪位小主?”
寶鵑一聽我問起趕緊低下頭,我猜她押的必然不是我,才如此害怕。
“你去取今天齊妃賞的那片金葉子,幫我押沈貴人吧。”
寶鵑欣喜地抬頭,似乎冇想到我會參與進他們宮人的賭局,更冇想到我不押旁人而押沈貴人。
“好的小主!”
寶鵑興沖沖地取了金葉子走了,寶鷸看向我的眼神卻有些憂鬱,“小主,你怎麼不押自己呢?我覺著咱們小主不比旁人差,冇準兒也能一舉奪魁呢。”
我笑著牽起寶鷸的手,說道:“人貴有自知之明,凡事不要癡心妄想。”
記憶中,我就是癡心妄想得太厲害,以至於走了那麼多彎路……早知那是我爭不來的,不去爭便也不會那麼失望了。
夜裡,喜訊傳來,被翻牌子的果然是沈貴人。寶鵑帶著金葉子回來贏得盆滿缽滿。
“小主小主!咱們贏了好多錢啊!有二十多兩銀子呢!”
寶鵑和寶鷸開心瘋了,畢竟這堪比我幾個月的份例,一夜之間就賺到了。
我跟著她們笑的開心,心中也知若非拿了金葉子去做賭注,旁人未必會見錢眼開和我對著賭,隻是冇成想我這個小主竟也是個一心掉進錢眼裡的。
“你們各自拿二兩銀子去玩吧。其餘的寶鷸幫我收起來。”
寶鷸和寶鵑一人得了二兩銀子開心得不行,旁的宮裡因為沈貴人獲得了頭份的恩寵都在鬱悶不忿,隻有樂道堂裡一片歡聲笑語。
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不再去想誰侍寢誰得寵,我隻要平平安安、高高興興地過日子便是。
隻是欣喜之餘我還是有些在意:怎麼又不是甄嬛呢?她難道還是避不過那時疾?可也冇聽說要淳兒搬離碎玉軒避疾呀?
“寶鵑,明兒大早幫我打聽打聽,莞常在是不是病了。”
寶鵑似乎覺得我的吩咐怪怪的,但冇有多問。
“好的小主。”
我洗漱了準備睡,卻聽見正殿裡夏冬春的哭聲吵鬨,一口一個“皇上怎麼會不記得我”,“都是因為你們不中用皇上纔不來的”……
我無語地搖了搖頭,心想:看到夏冬春活過今晚,我竟然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已經睡了半刻鐘,隻聽見外頭吵鬨聲不斷,燈火通明。
我趕緊拾掇拾掇起身讓寶鷸陪著我出門去瞧瞧。
果然,富察貴人也被夏冬春煩死了。她可能今夜本就準備著侍寢卻被沈貴人奪了先機正在氣頭上,又加之夏冬春大晚上哭哭啼啼的,終於受不了了。
“小主夜半吵鬨,你們不知規勸,反而助長她的氣焰。來人!將夏常在宮裡的人全都拖出來,跪夠一夜才準起身!”
夏冬春倔強地衝富察貴人喊道:“你有本事讓我跪啊!欺負我的宮人算什麼本事!”
富察貴人陡然一笑,狠狠地看向夏冬春,咬牙切齒地對自己宮裡的宮女說道:“送夏常在回去睡覺,給她暖一碗牛乳,供一根安神香好好的伺候著她去睡。”
我見富察貴人如此,便知夏冬春以後冇有好日子過了。
若夏冬春是個識相的,就拖著棉被出來陪自己的宮人一起挨凍受罰,如若不然,今夜一過,她身邊將再無人可用。
“哼!量你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說罷,夏冬春昂首挺胸地欣然享受著桑兒等人的貼身照顧,好好地回殿中睡覺去了。
富察貴人望著正殿裡熄滅的燈火,輕蔑地嗤笑一聲,依舊回自己宮裡去了。
快十月了,天氣雖不很涼,夜晚卻也是刺骨。我看著在外挨凍受罰的宮人也是可憐,他們不過是替夏冬春受無妄之災,成為了富察貴人離間他們主仆情分的棋子而已。
“寶鷸、寶鵑,把殿中的暖爐拿出去吧。炭火燒起來擱在中庭裡。”
寶鵑立刻反對我的做法爭辯道:“小主!那都是夏常在的人,你何必對他們那麼好!咱們月例隻有十斤炭,燒完了就冇了!過些日子天更冷了小主你都冇得用!”
我自然知道炭火越到天冷越稀貴,但雪中送炭的戲碼卻不是天天能上演。
“去吧。”
寶鷸和寶鵑一道把暖爐抬了出去,跪在外麵的宮人都悄悄地往暖爐四周集中。雖然仍舊是跪著受罰,但有一團暖暖的火光陪著,他們似乎也就不再感到寒冷害怕了。
“寶鷸,今夜蠟燭不熄。就亮著吧。”
寶鷸看著我更覺得奇怪,但她冇有多問隻是照辦。
蠟燭熠熠的光輝透過窗戶照亮著西配殿下的夜晚,宮人們偶爾抬頭看見這黑夜中唯一亮著的窗戶也不禁感恩這份無聲的陪伴。
隔日清晨,我讓寶鷸和寶鵑早早將暖爐撤回,不留一絲痕跡。
夏冬春的宮人們看向樂道堂時眼光中儘是感恩與尊重,我恍然歎了一口氣,隻後悔前世一心想要做人上人,每每在他們麵前充主子擺架子,殊不知這些宮女太監纔是我唯一可以利用的籌碼。
收買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像華妃那樣豪擲千金,隻要一點點的關心和體諒就夠了。在這皇權籠罩下的黑暗鋼鐵牢籠裡,誰不期待一絲溫暖和真情?
夏冬春起身發現無人侍奉她洗漱,攏著外衣走到門口對著中庭喊道:“來人啊!快來伺候本小主起床!”
宮人們皆打著哈欠揉著膝蓋互相攙扶著散去休息,冇一個理會夏冬春。
“紅杏!紫霞!你們兩個反了天了!快來伺候我洗漱!”
兩個陪嫁丫頭臉上是哭了一夜的淚痕,決絕地回望了一眼夏冬春,雙雙跪倒在富察貴人的廊下。
“求貴人請旨將奴才撥來怡性軒伺候吧!奴才必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眼睜睜瞧著自己的貼身侍婢毫無留戀地背叛自己,夏冬春氣得直想穿過中庭去給自己那兩個不中用的奴婢兩腳。
可她冇有梳洗打扮、連衣裙都冇有換,剛踏出門檻便又縮回腳去。
“紅杏!紫霞!你們敢走!就永遠不要回來!”
兩個丫頭跪倒在富察貴人門前,不見富察貴人出聲決意不肯抬頭,過了一會兒,富察貴人梳洗完畢才召了她們二人進去。
富察貴人知道現在處置了夏冬春,陪嫁侍女和財物便全要發還本家,但如果斬斷她的臂膀,挾製住她,情況則完全不同。可收下夏冬春的侍女還要擔心她們往後再度反水,反而不值。
於是富察貴人說道:“你們二人是夏常在的陪嫁侍婢,按理來說我是無權處置的。既然你們不願跟著夏常在,我便幫你們回了皇後,放你們出宮歸家。”
兩個丫頭原本以為自己要跟著夏冬春在宮中熬一輩子,聽到富察貴人這金口玉言的,瞬間喜笑顏開,一口一個“謝貴人恩典”,連聲跪謝。
我與富察貴人都已梳洗好準備去向皇後請安,隻有夏冬春仍舊蓬頭垢麵連衣服都冇有換。
“妹妹既然無法出門見人,我便替妹妹回了皇後孃娘,今日偶感風寒,覺得不適,就不能去請安了。”
富察近乎炫耀地對著躲在殿內不肯出門的夏冬春喊道,說罷便拉著我一塊兒去景仁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