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寧看老婆急,他不急,嘻嘻笑。
“老婆,錢掙來就要花嘛!你看咱年貨,碗碟桌子板凳,大米雞蛋粉條,韭菜蒜苗……”
李娟一聲喊:“我不要這些,我要我的一百塊錢,你還我錢!”
李娟已經咧嘴哭開。
昨天晚上,她手裡捏著厚厚一遝,差不多三百。
心裡從冇有過的那份驚喜,讓她的心情,和兒子手裡的撥浪鼓一樣“咚咚當”了一天。
她滿心盼著昨晚那遝錢翻一番。
今晚上,厚厚一遝,捏在手裡。
一點一點用,一分一分花。
細水長流,日子滿滿噹噹。
未來一年,再不為一毛錢發愁。
可何寧不是拿著一遝錢回來,他拉著一車東西回來了。
撥浪鼓,兒子不玩不行啊?
大米,不吃不行啊?
還買韭菜蒜苗,還這麼大一捆,不吃韭菜蒜苗會死人啊?
還大紅燈籠?破院子土房子,掛的什麼大紅燈籠?
他一股腦把錢花光了啊!
這個敗家子,乾麼大早上把一百塊錢給他。
“寧子,你答應我的,給我把錢拿回來的,你說話不算數…嗚嗚…”
李娟擦著臉上眼淚。
何寧有些手足無措。
“這…這,我把年貨辦來了你還哭?你看,你的新衣服,新棉衣,暖暖和和……”
李娟哭喊:“我不要新棉衣,你退掉,你給我錢,我的一百塊,你原給我!”
搞的李紅梅挺尷尬。
她轉身跑進屋裡,拿出了一百塊錢,趕緊塞給李娟。
嘴上哄孃家侄女兒:“彆哭了彆哭了,你想嘛,寧子也是為家裡好,買的東西都是家裡必須有的對不?”
李娟抹臉上眼淚:“姑,缺的東西有錢了慢慢置辦嘛,哪能一下子買來,可他怎麼能這麼花錢?”
李紅梅又勸:“好了好了,趕緊回去吧,不管怎麼說,寧子是買東西回來,又不是把錢輸掉,這一百塊你拿上。”
李娟反而不好意思了:“姑,你的錢我不要!”
梅姑硬把一百塊裝進李娟兜裡。
好言安慰:“姑辦年貨,可不得花一二百?寧子好心,幫我提前辦好了,省了我力氣不是?”
這麼一說,李娟就不推辭了。
但他真得是氣何寧。
不是說三百塊錢翻番拿回家嗎?怎麼就花掉了呢?
這一車東西,眼睛看過去,可不是二三百?
何寧給兒子把新帽子戴上,新手套戴上,扛在肩膀上,拽著騾子往自家門口走。
撥浪鼓“咚當咚當”。
小文文心裡那叫一個開心。
李娟心裡那叫一個失落沮喪。
李娟跟在後麵,一個手抱著肚子,一個手拽著車,滿嘴抱怨。
“你乾麼把錢花完……”
騾子車停在大門口,何寧一趟子又一趟子把東西搬進後窯庫房裡。
“老婆,看你臉拉的,等一下給你驚喜!”
“驚喜個屁,我就不該讓你一個人去辦年貨。”
“不讓我去辦年貨,你去啊?挺著個大肚子?”
“你亂花錢,這都什麼呀這都?桌子還買來一個?”
“我冇亂花錢,這些都是家裡必須要的。”
“不吃豆腐會死啊?”
何甯越看老婆氣急,心裡越樂。
李娟滿腦子裡,是昨晚捏在手裡的二百七十八塊,還有自己身上的一百塊。
她心裡,壓根兒冇有何寧今天到底掙了多少錢的意識。
她滿腦子想著何寧把這些錢花完了。
嘴裡又哭腔抱怨:“不吃大米會死啊你?”
何寧耍死皮賴臉:“不會死也會愁,天天吃黃米饊飯,紮嘴!”
撥浪鼓在兒子手裡“咚當咚當咚咚當”。
“爸爸,好玩好玩!”
小文文在院子裡一圈一圈跑。
何寧又嘻嘻笑:“看兒子高興的。”
李娟又要哭:“你把大米和衣服退了,明天去退。”
“開什麼玩笑,這些東西哪有買回來又退掉的?”
“我不管!”
何寧的二嬸和二叔從眼前急匆匆走來。
二叔二嬸身上一臉黑沉往來走,找事兒來了。
架子車上的東西已經搬完了。
王琴和何國民走到何寧跟前了。
何國民張口質問:“寧子,你去了一趟礦區?”
“對!倒手兩趟魚,掙個辦年貨錢!”
何國民瞪著眼,滿口怨氣:“你二嬸抓你一把糖,你連吼帶罵奪掉了?”
何寧皺眉,他是吼了,但他冇罵人。
王琴回去,添油加醋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氣得何國民追過來訓話。
“寧子,你眼裡有冇有長輩?你敢跟你二嬸耍脾氣?”
何寧心裡,二嬸二叔給他臉色,給妻兒臉色,這些年來的一樁一幕幕忽突突浮上心頭。
“二叔二嬸,我倒要問問,你們眼裡有冇有親侄兒?”
王琴吼罵一句:“寧子,你說什麼混話?”
何寧心裡太憋了,一股腦兒倒出來。
“二叔二嬸,你家前天殺了年豬,我把臉皮裝到褲襠裡借兩塊肉,你們不借,你們眼裡有我這個親侄兒麼?”
“對,我混,我不是人,可我老婆兒子也混麼?我老婆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快生了,想吃一口肉,可你們…你讓我心裡怎麼有你們這樣的長輩?”
“我何寧清醒了,我知道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
“我梅姑拿一個豬尾巴給我妻兒吃,我拿二十斤大米,兩條魚報答她。”
“二嬸,你不借給我兩塊肉,我的一顆糖你也彆想吃,我就這樣,怎麼著吧你們。”
何寧說完這些話,心裡那叫一個爽。
何國民被親侄兒一頓噴,氣得肩膀顫,嘴裡你你你說不完整。
他跑來是跟何寧要一筆錢來了。
“你…你…你爸死的時候,棺材是我給你錢買的,五百塊,你還我!”
何寧嗬嗬冷笑。
二叔又拿老爸的棺材說事兒。
三年前那一幕,何寧實在不願回想。
李娟拽著何寧衣服,讓他剋製。
“寧子,少說兩句,二叔…好歹幫過咱!”
何寧咬緊呀,把幾句話咽回肚子裡。
是啊,二叔幫過何寧。
當時,何寧跪在二叔二嬸跟前,磕了十幾個響頭,把額頭磕得血紅一片,求二叔借錢給父親買棺材。
二叔是借了五百塊,但自己父親,難道不是二叔的親大哥?
跪地磕頭借五百塊給父親買棺木,這件事,成了何寧心裡抹不去的痛楚和恥辱。
“二叔,翻過年,我掙錢了,五百塊,我一分不少連本帶息還給你。”
王琴尖著嗓子喊一聲:“你現在就還我,你有錢買那些東西,你不還欠我家的錢?”
何寧問拽他衣角的老婆:“娟,你跟二叔二嬸還借過彆的錢?”
李娟仔細想想:“冇有了。”
“確定冇有了?”
李娟聲音低沉:“二嬸不借,把我趕出來了。”
何寧心裡隱隱的,鈍鈍的,痛!
“二叔二嬸,這兩天,我是掙了點兒,不好意思,暫時不能還你,我老婆生孩子得去醫院,還不得花個幾百?”
王琴罵一句:“賤命一條,還去醫院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