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到了黃原火車站,天已經大亮了。
趕了六個小時的路,兩個人都是又饑又寒。
鄭衛民看到火車站外麵有個國營食堂,裡麵有不少人在吃早飯,他摸了摸肚子,也跑了過去。
“哎,衛民娃,可不敢!”徐老漢在後麵喊著,但又不能不管他的驢車,手忙腳亂是追不上鄭衛民的。
鄭衛民到了食堂裡,看了一下價格表,非常便宜。
精粉饅頭一兩一個,需要四分錢;標粉饅頭二兩一個,需要五分錢——但這都要糧票。
豆漿兩分錢一大碗,這倒不要糧票。
“倆標粉饅頭,兩碗豆漿!鹹菜有麼?”
“有!那邊自己夾啊!”視窗的中年女人麵無表情,看到鄭衛民一身軍大衣,就知道是過來插隊的窮知青了。
鄭衛民掏出錢和糧票付了賬,小心地端了東西出去。
“快,徐大爺,接一下。”
“哎呀,衛民娃,可不敢亂花錢!”
鄭衛民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您看菜還是鹹菜,咱們爺倆就對付一下。”
“太破費了……這太破費了……”徐老漢連道不好意思,但卻不過鄭衛民,鄭衛民也吃不完這兩份,糟蹋了可惜。
熱饅頭加熱豆漿,爺倆吃完之後身上都暖和了;但鄭衛民留意到徐老漢到底冇把饅頭吃完,他隻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揣進懷裡了。
幸好豆漿不能揣,徐老漢給喝完了。
吃完早飯,鄭衛民把碗還了回去。
太陽也出來了,雖然是初升的太陽,但也感到暖暖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路上的積雪化凍了,回去的時候肯定泥濘萬分。
又等了一個多鐘頭,火車終於來了,鄭衛民打起了精神:“徐大爺,我去看看去,可不能和王雲芳錯開了。”
王雲芳下了火車,但還是冇有見到鄭衛民的身影,她有些焦急:“這鄭衛民跑哪兒去了?”
站台上的人不多,眼看著火車都要走了,鄭衛民依舊冇有下來。
“莫不是不回來了吧?”王雲芳覺得很有可能,不少家裡有背景的知青都會找各種理由回城,家裡麵也能妥善安排他們。
費勁地把行李拽出車站,王雲芳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你怎麼在這兒?”王雲芳很是驚喜。
鄭衛民把身上的黃大衣又緊了一下,說道:“專門來接雲芳同誌回大隊!走吧,徐大爺在等咱們了。”
說罷,鄭衛民便幫王雲芳拿起了行李,他挑了一個看上去份量最重的。
王雲芳開心地跟在鄭衛民後麵,嘴上說個不停:“我在北京的時候冇遇到你,以為錯開了;結果在下車的時候還冇遇到你,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哎,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早?都不等我一下的?”
鄭衛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道:“我在知青點過的年。”
王雲芳眼珠子轉了轉,問道:“家裡出事兒了?”
鄭衛民很憂愁:“我也不知道家裡出了什麼事……”
王雲芳愣了愣,什麼叫你也不知道?
鄭衛民表情糾結,說道:“這個回頭再說吧,可能我還得找你參謀參謀。”
“行!”
“你吃早飯了冇?”鄭衛民趕緊換了個話題。
“怎麼,你請我啊?”王雲芳倒是冇和他客氣。
“我請啊!我剛和徐大爺吃過。”
“我說鄭衛民同誌,你不能區彆對待革命夥伴!但我也不搞特殊化對待,你們吃什麼就給我來什麼好了。”
“這冇問題。”鄭衛民把包放到驢車上,又跑去給王雲芳買了一份饅頭和豆漿。
王雲芳愣了愣,這麼大一份,她肯定吃不完。
“光喝豆漿就飽了。”王雲芳把饅頭遞給了徐老漢:“徐大爺,拿給尕娃。”
“可不敢!”徐老漢連忙擺手:“你們這些娃娃,不要這麼客氣嘛!”
王雲芳說道:“我還帶了點北京的特產,回頭一起給尕娃。”
“哎呀,可不敢!”徐老漢除了這幾個字也冇有彆的詞了。
“走吧。”王雲芳一口氣喝完豆漿,讓鄭衛民把碗還了,便想著趕緊回去了。
道路上果然開始泥濘,驢車的行進速度也慢了很多,路上三個人聊天的話題就更多了,時間也顯得冇有那麼難捱。
“我想今年養頭豬。”鄭衛民覺得可以和王雲芳說這個事情,倆人都是北京來的,關係上就天然親近一些。
王雲芳隻想了幾秒,就讚同道:“那養兩頭吧,你們男知青養一頭,我們女知青養一頭。”
“好!”找到了合作夥伴,鄭衛民心裡也踏實了一些。
走到徐家村的時候太陽都偏西了,跳下驢車,王雲芳使勁跺了跺腳,感覺血液流通順暢了一些。
“徐大爺,這是給尕娃帶的小點心,可不能不要啊!你要是不要,我們都不敢再麻煩您了。”
“這哪能行啊……”徐老漢笨嘴笨舌,根本來不及拒絕,鄭衛民就和王雲芳搬著行李回去了。
聽到外麵的動靜,陳東來一下子就跑了出來。
“哎喲,雲芳同誌,你可算回來了!”
王雲芳笑道:“怎麼,就那麼盼著我回來啊?我不回來,你們不是能多吃一碗玉米糊糊了?”
“哪兒的話呀!來來來,我幫你拿行李。”
鄭衛民冷眼看著,冇有要把手裡行李讓出去的意思;王雲芳也冇有讓他幫忙:“衛民幫我就夠了,你呀,下回吧。”
“那行!”陳東來搓了搓手,又把手揣進了大衣袖子裡。
王雲芳一邊往窯洞裡走一邊說道:“給你們帶了點北京的小點心,衛民,回頭你拿點去你們男知青的宿舍。”
“哦!”鄭衛民冇有拒絕,但陳東來卻來了勁。
“哎,雲芳同誌,我們也帶東西了,等下給你送過來嚐嚐。”
“好啊!”王雲芳冇想到陳東來的心眼子,她覺得同是插隊的知青,分享一下東西也很正常。
但很快,她也感覺到不一樣了,其他的幾個知青都帶東西來了,就鄭衛民冇帶。
這就像是白雪中的黑炭粒,分外明顯。
“東來,今兒可到你挑水了啊!趕緊的吧!”周玉秀出來喊他了,太陽都偏西了,該做飯了。
“好!”陳東來已經在盤算怎麼讓鄭衛民多乾點活了,但這個事情他一個人乾不成,最好是鄭衛民自覺一點。
王雲芳放好東西,出來幫周玉秀燒火。
“衛民,幫忙再扯一把柴火來。”
“來了!”
鄭衛民背來了柴火,王雲芳的火卻燒得很不像樣子,火小煙大,被柳娟給攆到了一邊去:“還是我來吧。”
“行吧……”王雲芳有些訕訕。
等到晚飯做好,大家一起捧著碗的時候,王雲芳就說了養豬的事情。
“你們比我們先來插隊的,怎麼冇養幾頭豬?”
陳東來先開口叫苦了:“姑奶奶哎,我們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哪有糧食養豬啊!”
“不是可以打豬草的麼?”王雲芳有些疑惑地問道。
周玉秀說道:“雲芳,你想養豬了?”
“我覺得可以試一下。”
鄭衛民也開口道:“我想養豬。打豬草……我可以問問大隊裡的人,和他們一起去打豬草。”
陳東來眉頭皺了皺:“衛民,養豬可是個大工程,而且豬圈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
鄭衛民冇想到陳東來拒絕的藉口是這個,但這不能阻擋他養豬。
“你要是覺得味道大,那我在知青點外麵搭個豬圈。”
陳東來不想答應,他過來插隊就是走個流程,他就冇想過要多乾活。
但周玉秀卻說道:“就在知青點搭吧,萬事開頭難,咱們就從養豬開始好了。趁著還冇開始忙,咱們先把豬圈給搭起來。”
“好吧。”陳東來不能再反對了,再反對就要成為阻撓農業生產的不積極分子了。
第二天,豬圈就開始搭建了,幾個知青挑土和泥,做土坯,開始晾曬,並且在知青點的窯洞旁邊畫好了地點。
鄭衛民很是高興,能養豬意味著明年手裡就能活泛一點了。
在太陽下,他賣力地做著土坯,尕娃他們又風一樣地跑來了,手裡舉著一封信。
“衛民哥,衛民哥,有你的信!”
鄭衛民很是興奮,他把手在涼水裡洗了一下,喊道:“尕娃,趕緊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