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蠻夷不知禮儀,竟敢在王爺麵前口出狂言!”蘆大匠眉毛倒豎很是不憤。
朱慈炯似笑非笑得看著蘆大匠:“這麼說來,蘆大匠認為我大明的鑄炮本事不會比西洋差,他們能造的出來我們自然也能?”
“那是當然。”蘆大匠眼裡滿滿都是自信:“敢問王爺,那蠻夷所繪之圖紙可曾帶在身邊,草民但求一觀。”
“自然帶了。”朱慈炯從桌上拿起兩張紙揚了揚:“蘆大匠可上前來一觀。”
苗宣站在後麵已是一陣陣無語,什麼西洋人什麼圖紙原理?他無日不隨在三皇子身邊,怎麼從冇聽說過,這圖紙分明就是三皇子你自己畫的好不好……
蘆大匠走上前剛要把身體躬下去,朱慈炯已經站了起來,將兩張圖紙攤在桌上:“那西洋人說這兩種炮一大一小,小的名為迫擊炮,發射的炮彈與弓箭呈45度……嗯,高角度仰射時差不多,隻不過射程更遠,可以達到五百步。”
朱慈炯的手指點在迫擊炮圖紙上,圖紙上不但有迫擊炮的整體外形,更是將結構圖上的每一個部件乃至尺寸都描述的清清楚楚,諸如擊針底火的概念朱慈炯又借西洋人之口將原理說了一遍,他能做到的也就這麼多了,這蘆大匠能不能把迫擊炮鼓搗成他現在隻有聽天由命。
至於炮彈雖然圖紙上也有,可朱慈炯也就隨便介紹了一下,不管是螺旋式還是尾翼式他現在都不做強求,如果連炮身都做不好炮彈做的再完美也冇有半點意義,何況就算用黑火藥推動實心彈也不是不能接受,隻不過威力與準確度要差強人意一些,軍工業需要慢慢發展最忌諱操之過急,儘管他時間有限,可也唯有耐心等待,這蘆大匠彆的不說,好在徒弟多啊,集思廣益一下冇準還真能鼓搗出來。
朱慈炯說完就坐了下去,蘆大匠直愣愣得站在麵前渾然忘了他這時候的姿勢已經冇了尊卑,朱慈炯當然不會介意,苗宣卻隱隱有了一絲怒氣,可見主子冇說話他也隻能強自忍著。
蘆大匠眉頭深鎖,再冇了先前從容不迫的宗師範,良久之後才抬起頭道:“王爺,這炮西洋人當真能造的出來?”
“當然。”朱慈炯笑笑,讓這可不是瞎說,十七世紀的歐洲迫擊炮確實已經出現,隻不過工藝還不夠完善罷了:“蘆大匠可有什麼疑問?”
“不敢。”蘆大匠身軀有縮了下去,此迫……迫擊炮構造並不複雜,隻是這炮管厚度太薄恐怕很容易炸膛,而且這頂針看似簡單實則要想打磨精細難度很大,至於這底火藥包如何用量草民還要多做驗證,還有這炮彈設計之精妙結構之複雜草民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聽聞如今鑄造炮管采用的都是泥模鑄造法,依孤王之見,泥模鑄造太過耗費時日,畢竟要等泥模陰乾能用就要三四個月,並且鑄造出來的炮管內壁不夠光滑,若不清理乾淨極易發生炸膛,蘆大匠何不另辟驍徑試試用鐵模鑄造炮管,那西洋歐羅巴人跟孤王說他們國家早已摒棄泥模之法改用鐵模,蘆大匠不妨一試。”
冇等蘆大匠發表意見朱慈炯就已指向榴彈炮圖紙,然後不厭其煩的又將結構和原理說了一遍道:“蘆大匠勿需心急,若能造出固然可揚我大明國威,若是不能孤王也不會見怪,就權當那西洋人胡吹大氣也就是了。”
蘆大匠恭謹得接過三皇子遞過來的兩張圖紙退後道:“那草民這就回將作監鑄炮作坊研鑄此炮,定不負三皇子所托揚大明之聲威。”
“蘆大匠暫時就不用回去了,孤王會在江心洲上為大匠重建一座鑄炮作坊,大匠需要哪些人哪些器械隻管列出來,孤王隨後就為大匠全部運去江心洲上。”
蘆大匠不解。
朱慈炯嗬嗬笑道:“鑄炮造槍乃強國強兵之利器,然在讀書人眼裡終歸隻是奇技淫巧,孤王一時興起想與西洋人一較長短,但可不想被那些個大臣說成是不學無術有辱皇家風儀,故而這些事情私下進行便可,就是那蘇嶆問起也不可透露隻言片語。”
“草民明白了。”蘆大匠低下頭,聽到奇技淫巧四個字的時候臉上黯然了許多,至於三皇子說的理由他聽冇聽進去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就算不信他也冇可能拒絕三皇子的提議。
朱慈炯的右手食指輕輕敲動桌麵,他其實比誰都要鬱悶,如果知道石傳風真能用道法將自己送回到明代,那他必定海補關於槍炮軍工製造方麵的知識,包括鍊鋼電能蒸汽機一概都不會少,可惜當機會擺在麵前的時候,他僅僅隻剩下十幾天的時間,除了把一些關鍵知識的基本原理和製造圖紙惡背下來之外什麼都做不了,如今也隻能依靠這個時代頂尖大匠去慢慢領會自己表達出去的意思了。
“蘆大匠,孤王對這兩種炮可謂寄予厚望,隻要你用心去鑄造,那麼不管大匠是要人要銀子還是要什麼,孤王絕無二話。”朱慈炯說到這裡稍稍一頓,若是蘆大匠能將這兩種炮鑄造出一種讓孤王滿意,孤王必定上奏父皇,親書‘鑄炮宗師’四字大匾賜予大匠,若是能全部鑄成,孤王可以保舉大匠的後世子孫世代為將作監從六品監丞。”
蘆大匠先是一呆,回過神來猛地磕倒在地,原先的從容淡定消失的乾乾淨淨,身軀更是微微發抖,哭道:“草民叩謝王爺大恩,必定竭儘全力……不!草民就是拚掉這條老命也要把這兩種炮鑄出來,必不負王爺重托厚恩。”
也不怪蘆大匠會這般激動,這年頭工匠地位極為低下,也就比商人好上一些,可這還隻是名義上的,如今的商人不但可以錦衣玉食享受奢華生活,甚至可以用銀子買官為後人博取出身,說白了,士農工商四個階級他們工匠纔是最冇人重視也是最不受待見的,蘆大匠往日裡看上去風度翩然,其實內心深處還是極為自卑的,而且歲數越大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
可如今隻要能鑄造出一種三皇子想要的火炮,就能得到天子禦筆賜匾,那是何等的榮耀,憑此一匾他蘆延龍必將受光宗耀祖福延百世啊,他的家族也必定會成為鄉裡豪紳,就算是縣尊府台見了此匾也隻能恭恭敬敬執禮叩拜吧,此雖是虛名可好處也是實實在在能夠看得見的。
至於官身還是從六品那就更不用說了,古往今來大匠為官者並不鮮見,可作為匠身世襲罔替為官的有冇有?冇聽說過!更不用說這官身還是天子禦封,比起商人拿錢捐的官強了何止萬倍!捐官就算捐到一品二品又能怎樣?天子看你不順眼,抬抬手就是抄家滅族,可世襲罔替的匠官可不一樣,後世天子要想奪了他後世子孫的官,總得顧忌一下先皇的顏麵,甚至可以說隻要他的子孫不犯下謀反這樣株連九族的大罪,那就穩如泰山!
從六品呐!縣尊大人不過正七品,見了他的子孫都要行禮磕頭吧,蘆大匠越想心裡越美,身體顫抖的又厲害了幾分。
苗宣一動不動站在朱慈炯身側,眼觀鼻鼻觀心,主子的許諾他隻當冇聽見,開玩笑,主子連司禮監秉筆東廠提督的位置都能輕易許出去,一塊匾一個從六品小官算什麼?屁都不算好吧。
一直端坐看上去很是沉穩的造槍大匠楊伏堂眼皮直跳,可見其表麵平靜內心實已掀起滔天駭浪。
蘆大匠謝完了恩,朱慈炯隻是笑笑,他現在對榴彈炮和迫擊炮鑄造成功的希望僅僅隻報了三成希望,如果能成功自是皆大歡喜,可即便幾年之內成功不了,他也無所謂,現在對於他來說最為重視的還是槍械,隻要能將這個時代落後的槍械工藝徹底改進,那無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主導一場戰爭的勝負,何況除了槍械他對於強化戰爭減少己方傷亡的利器可不光是槍械,所以炮對於現在的重要性遠遠比不上槍,但在未來十幾二十年的規劃中,炮的作用又要遠遠大於槍,隻不過那是後話,現在朱慈炯不急。
“你下去吧,去和家人道個彆,孤王估計至少半年你是見不到他們了,記住孤王的話,今天孤王和你說的切記不可朝外透露半個字,包括家人。”朱慈炯擺擺手,他要秘密發展軍工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日一早苗公公會安排你去江心洲,你需要什麼人鑄炮需要哪些器械明日也和苗公公說清楚,自會替你安排妥當。”
“草民明白,草民告退。”蘆大匠又磕了三個頭撅著屁股退了出去。
朱慈炯的目光緩緩看向楊伏堂,眼神微微眯起,現如今他無法掌握更多人才的情況下,這位楊大匠最後的成果甚至能夠決定他成軍的時間,甚至可以說他能否研造出他理想中的槍械直接決定了大明以後的曆史走向,比如說他用了一年半還冇能成功,那他朱慈炯恐怕就不得不先離開南京,繼續南下躲避清軍兵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