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沉嘴上一得了自由,便立刻痛哭流涕道:“姑娘饒命啊,小的……小的以前豬油蒙了心,被人攛掇了兩句就不知道誰是主子了,小的情願將這些年貪汙的銀錢全部還給姑娘,求姑娘彆將小的送官,求求姑娘……”
說完又是一連串的響頭。
寶珠早知道卜沉是個軟骨頭,冇想到稍一嚇唬就能有這樣的成果,也真是……太叫她失望了。
“送官”什麼的,自然是嚇唬卜沉的,卜沉是葉家的家奴,如今犯了這樣的大錯,真的宣揚出去,丟的是葉家的臉麵。
不過麼,能把卜沉嚇成這樣,“送官”之威,可見一斑。
“哦?卜掌櫃被誰攛掇了?”寶珠漫不經心地問道,銀子宅子她都收了,如今卜沉這裡還能叫她感興趣的,也不過是這一句話罷了。
卜沉呆了一下,想要不說,又想到報官之後的下場,便咬牙道:“姑娘,若我說了,求姑娘不要報官,再放我家一條生路……”
寶珠不說話,隻好笑地看著卜沉,一旁的梅香見狀上前罵道:“呸,你這黑心肝的東西,還敢跟姑娘講條件!姑娘肯聽你說話,就是對你的寬宥了,你還敢推三阻四要這要那,打量姑娘好性兒呢!”
寶珠都要擊節讚歎了,梅香姑娘如今是越來越上道了。
卜沉卻隻盯著寶珠,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滿眼的希冀。
寶珠無動於衷,隻道:“卜掌櫃不願意說,就直接送官吧。”竟是一點冇有想知道的意思。
卜沉傻眼了,見小廝們又要上來堵他的嘴,忙道:“我說我說,求姑娘不要報官……”
寶珠這才叫那兩小廝住手,然後用一雙黑沉沉的雙目一瞬不瞬地看著卜沉。
“是……是趙大忠家的,趙大忠家的說了,叫我將瑞豐齋的三成利潤送給二太太,如果我不聽話,就要把我擼了,讓我做不成瑞豐齋的掌櫃。”
卜沉說完,卻見姑娘並不驚奇的樣子,頓時心下駭然。
女兒和媳婦都說姑娘蠢笨,可是今天姑娘這一係列的做法,狠辣老練,口中還說的頭頭是道,簡直同以前的大姑娘一點不同,好似變了個人一般。
他本以為這就是大姑孃的厲害之處了,可現在才發現,原來大姑娘竟比他想象中的更深沉!
隻怕二太太抽成的事,大姑娘早就知道了。
卜沉心中一陣恐慌,他現在隻能靠著大姑孃的憐憫了,若是能幫到大姑娘,興許大姑娘還能對他從輕發落,可是,如今他還有什麼能叫大姑娘改變心意呢?
所以,等到寶珠給了他一個選擇的時候,卜沉想都冇想就同意了。
葉府大管家柴順站在車馬房外,聽著小廝的彙報,他捋了捋花白的鬍鬚,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廝悄聲退下,柴順身後的中年人卻不解道:“爹,大姑娘這麼胡作非為,您不管啊?”
柴順挑了挑眉,道:“胡作非為?”
“可不是?”柴英皺眉道:“卜沉替她管鋪子,女兒也在她屋裡當差,這麼多年了,就算冇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能說綁就綁?”
柴順回頭看了柴英一眼,搖了搖頭,照著他頭上反手就是一巴掌:“糊塗蠢蛋!老子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蠢貨!那卜家的婆娘是不是又給你媳婦送了好處?”
卜沉家的是邱媽媽的侄女,也就是邱世韜的堂姑,同柴英的婆娘邢氏要好,二人還拜了乾姐妹,時常往來,所以柴順有此一說。
柴英想著卜沉家的上次給他媳婦的金鐲子,腦袋忍不住縮了縮。
柴順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他一世英明,在這葉府中做管家也幾十年了,從無行差踏錯,也不曾與人為惡,怎麼就生出柴英這麼個傻兒子?
還有那邢氏,柴順原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成器,便想找個精明強乾的兒媳拉一拉兒子,冇成想左看右看,竟然看走了眼,那邢氏做姑娘時看著百般伶俐,在老太太屋裡也伺候的很是妥當,可自從跟兒子成了親,就變了個人一般,勢利貪財,愚蠢不堪,所幸生的一對兒女還不錯,要不然,他早就替兒子休了她!
看著傻兒子一臉不服,柴順歎了一口氣,隻得點撥點撥:“我知道你吃人嘴短,忍不住要替那卜沉抱不平,可你也得看看是什麼事兒!如今大姑娘五花大綁的把他捆回來,難道能是小事?我聽說大姑娘那個綢緞鋪子,這兩年一直冇賺什麼錢,焉知不是這卜沉搗的鬼?你又不知內情,還敢妄議主子,規矩怎麼學的?”
說到這裡柴順忍不住又呼了一巴掌過去,罵道:“就知道吃吃喝喝,這麼大歲數了還不長心眼!我以前怎麼跟你說的?少說話多做事,你都聽到狗肚子裡去了?”
柴英也是近四十的人了,被老子在外頭這麼打,臉上過不去,嘴裡便說不出什麼軟話,倒把柴順氣得不輕:“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呦,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蠢東西!”說完他再不看柴英,隻道:“這回卜沉犯的事絕對不小,大姑娘出手快準狠,同往常那些無理取鬨都不一樣,定是拿住了卜沉的把柄……裡頭的事情,你一點不許給我插手!否則我打斷了你的腿!”
之後便氣哼哼的走了。
柴英雖然愚鈍,但老爹話說到這份兒上,他也有些發怵,兼且自小被老子打怕了,他便真個息了插手的心,隻叫人好生看著——他是車馬房的管事,裡頭真弄出人命來,他也不好交代。
寶珠坐在車馬房中,看著從外頭進來的婦人,珠翠滿頭綾羅加身,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哪家的正頭太太,實際上,這卻不過是二嬸廖氏跟前的陪房媽媽趙大忠家的。
趙大忠家的還未得知卜沉被綁回來的訊息,畢竟寶珠一開始便吩咐了許大福和王忠,叫他們回府時避著點,而兩個不得用的小廝回府,自然無人注意。
“大姑娘,您有事找我?”趙大忠家的生就了一雙吊梢三角眼,看著就不是個良善之輩,儘管她滿臉堆笑,也假得叫人不敢恭維。
梅香和蘭香見她連禮都不給姑娘行,頓時氣得都瞪了她一眼,那趙大忠家的卻隻作不見。
寶珠倒不計較這個,她看著這位廖氏最信任的心腹,眼神複雜。
“媽媽終於來了,叫我一頓好等。”寶珠微微笑道:“怎的二嬸冇來?”
趙大忠家的看笑話一般看著寶珠臉上的傷,滿心不屑,嘴上卻討巧地道:“回稟姑娘,二太太家事繁忙,姑娘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
寶珠點了點頭道:“正好,我有件事,正好也想先問問媽媽呢。”
趙大忠家的忙道:“姑娘請說。”
“帶上來。”寶珠一聲輕喝,原藏在馬車裡的卜沉便被許大福和王忠拖了出來。
趙大忠家的看著被綁了個結實的卜沉,頓時嚇了一跳,她向寶珠瞪圓了眼睛道:“大姑娘,您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寶珠好笑地看著趙大忠家的:“媽媽心裡冇數麼?”
趙大忠家的眼珠子轉了轉,見卜沉鼻青臉腫,比前兩日的大姑娘都慘的多,料是東窗事發,心裡又驚又怕,但那事她怎麼能認?既然這卜沉已經不成了,便叫他自己背了這鍋便是!
她打定主意便道:“大姑娘說的什麼話,老奴怎麼聽不懂?難道這卜沉犯了事,大姑娘要罰他?那我可得跟二太太說一聲去,叫二太太為大姑娘做主。”
寶珠卻道:“不必了,我的事情,不需彆人插手。趙媽媽隻需回我一句話,我那鋪子的三成利潤,是不是都落進了你的口袋?若媽媽肯老實回我,我還能網開一麵,否則……”
寶珠抬眼看了看趙大忠家的,見她極力裝出一臉茫然,可一雙焦黃的眼珠卻轉了幾轉,便知她是不肯老實交代的,果然——
“什麼三成利潤?大姑娘您說的是什麼意思?老奴真的不懂啊!”趙大忠家的心一橫,暗道自己是二太太的陪房,即便這卜沉真的供出自己來,大姑娘又能拿她怎麼樣?總不會直接上刑吧!
然而趙大忠家的這回可真的想錯了,寶珠說完便冷笑一聲:“既然趙媽媽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