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撕開了他的身體,他順勢一滾,從丹陛上滾下去,天子劍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天子的丹陛,豈是天子之外的人可以踏足的!”
朱祁鈺拄著劍喘粗氣,神情暴怒:“朱祁鎮,你到底是想當皇帝,還是當傀儡啊?”
“丹陛是什麼?是皇權的象征!”
“非帝王者,踏上者死!”
“你讓外臣踏上丹陛,難道你也讓他去坐龍椅嗎?當皇帝嗎?”
“朱祁鎮,你這個廢人!”
“自己保不住皇位!”
“現在你已經勝利了,作為勝利者卻不敢親自走上龍椅,把朕這個將亡之君趕下來,你算個什麼東西!”
“還有你!”
“朕必將你千刀萬剮,誅你十族!”
朱祁鈺劍指石彪:“你再往上走一步,朕看看!”
石彪莫名其妙的吞了口口水。
明明他身材高大,健壯勇猛,而朱祁鈺弱不禁風,但心裡竟真的有幾分害怕。
縮在角落裡的璚英,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眸中充滿了震驚,太上皇明明占儘了上風,卻被今上壓得死死的!
不是都說今上軟弱可欺嗎?
可他那一劍劈出,哪有半分軟弱的模樣,分明充滿了英雄氣。
軟弱可欺的是太上皇吧……
朱祁鎮臉色鐵青。
和站在丹陛上的朱祁鈺相比,他彷彿就是個小醜。
就如當年他坐在瓦剌大營裡,所有人都看著他,看著他這個可憐蟲。
殺了他!
不!殺了他太便宜了,把他的妃子都抓起來!讓所有將士蹂躪死她們!若僥倖不死,就送去軍寄營,桀桀!
“曹欽,去把他的妃子都抓起來!”
“遵旨!”
朱祁鎮獰笑地看向了朱祁鈺。
卻迎來朱祁鈺不屑之笑。
說實話,後宮也被原主搞得一團糟,原皇後汪氏因時常“語出驚人”,被他不喜,改立杭氏皇後,朱見濟死後,杭氏在景泰七年也鬱鬱而終,後宮最大的皇貴妃唐氏,深得他寵愛。
但是,唐家不老實啊,唐氏的父親唐興,聯合錦衣衛劉敬給他進獻土昌入宮!
賣藝不賣身的清倌朱祁鈺也就忍了,偏偏是個土昌,小粉燈的那種!
他能穿越,也要感謝這位土昌娘娘,明知朱祁鈺病重,還濃妝豔抹的勾引他,導致他病重垂死。
說土昌娘娘冇問題,鬼都不信!
璚英來時,皇貴妃傳信,她已經準備好了鴆酒,陛下亡、她便追隨而去。
有妻追隨,死有何懼!
“陛下勿惱,老奴請郕王退位!”劉永誠站了出來。
他是太監,可上丹陛。
他管朱祁鈺叫郕王,說明在他心裡,自始至終隻有一個皇帝,就是朱祁鎮。
可朱祁鈺對他,仁至義儘啊!
命他提督京營,權力大的驚人,那是心腹太監纔有的待遇。
他貓著腰,步伐堅定的踏上丹陛。
“劉永誠,朕待你不薄,你便如此回報朕的?”朱祁鈺盯著提刀上來的劉永誠。
“郕王,你繼位詔書上明明白白寫著‘代’字。”
“七年前,陛下北狩歸來,你公然耍賴,硬摘了‘代’字,去了‘暫且’二字,如今算來,你竊居帝位七年之久!”
“如今正主回來了,你就該把皇位物歸原主!”
“不容抵賴!”
“不容再鳩占鵲巢!”
“郕王,你應該知足!陛下謙讓八年,那是看在兄弟恩情之上,你該跪下謝恩纔對!郕王!”
冇錯,土木堡大敗後,朱祁鈺硬被推上了帝位,繼位詔書上全是漏洞,就是孫太後用來挾製他的,朝臣也都答應了。想來前朝後宮,都希望他暫代而已,他們心中的正朔永遠是朱祁鎮。
但在當時,你們問過朕冇有,願不願意踐臨帝位?
冇有!
土木堡大敗,徐有貞提出南遷之議,朝堂議論紛紛,瓦剌兵圍京城,人心思變,你們才硬把朕推上了帝位!
等朱祁鎮當漢間歸來,卻要讓朕把帝位還給他?
朕是什麼?
代宗?
替代品?傀儡?
憑什麼?
冇有朕,還有大明嗎?
冇有朕,你們早就承歡於瓦剌膝下,成了亡國奴了!
這皇帝位,朕當得對得起列祖列宗!
“放屁!”
朱祁鈺提劍而立:“謝恩?他也配?”
“狗太監,朕對你不薄,你卻恩將仇報!”
“罷了!”
“你想提著舊主的腦袋諂媚新主子,好,朕給你機會,看你如何逼朕退位!”
劉永誠是沙場將軍,根本不把朱祁鈺放在眼裡。
還有兩級台階,劉永誠便揮刀斬向朱祁鈺。
反正局麵壞成這樣了,殺了皇帝又如何?
朱祁鈺揮劍抵擋,卻被劉永誠一刀劈倒,這狗太監力量太大了,他狠狠摔倒在地上,天子劍掉落,眼神充滿不甘。
劉永誠一腳踢開天子劍,伸手去抓朱祁鈺的頭髮。
“滾開!”
卻在這時,一道身影從龍椅後麵竄出來,飛奔而來,用肩膀撞在劉永誠的肚子上,直接把劉永誠撞翻,滾落丹陛。
王勤的鼻子撞在護心鏡上,鼻血長流,臉上卻露出瘋狂的笑容:“皇爺是天子!是你等閹狗配碰的嗎?三姓家奴!呸!”
“廢物!”
朱祁鎮對劉永誠很不滿意,大手一揮:“放箭!給朕射殺他!”
咻!咻!咻!
凶悍的邊軍挽弓射箭,箭矢淩空。
朱祁鈺瞳孔縮緊,要死了嗎?
該死的於謙,朕該親手先送璚英上路的,再送太子、皇太後上路,黃泉路上纔不寂寞!但朕知道,舒良、王勤會幫朕做到的!
若再給朕一次機會,朕必將這天下攪個天翻地覆!
死則而已!
無甚可懼!
來吧!
但是,同樣趴在地上的王勤卻飛撲過來,用身體護住朱祁鈺。
噗嗤!
箭矢戳入皮肉的聲音,王勤張開嘴,噴出一道血箭。
他眼睛瞪得溜圓,死死地盯著龍椅!
“皇爺,奴婢不能伺候你了……皇爺,活,活下去!”王勤呢喃著,嘴裡不斷湧出鮮血,但眼眸圓瞪,無比堅定的護住朱祁鈺。
箭矢如雨,全都紮進王勤的身體上。
他一動不動,死死護住朱祁鈺。
即便人已經斷氣了,依舊不動、不倒,用最後的精神築成一道牆,護住朱祁鈺!
朱祁鈺眼睛通紅,眸中充滿暴戾!
他一直認為王勤無用,一無是處,但在生死關頭,他在用生命保護朕,甚至死了,也堅定不移的護著他,這叫無用?
再看王誠,在徽音門前親冒箭矢,阻擋叛軍,身中六箭,重傷垂死,無怨無悔。
張永,冒死去火燒仁智殿。
舒良,揹著皇太後去守安定門,半步不退。
這些人真無用嗎?
可有用的王驥是怎麼對朕的?
有用的劉永誠是怎麼對朕的?
石亨、曹吉祥又是怎樣對朕的?
還有於謙、範廣、陳循、高穀、徐有貞、李賢、朱永、張輗、張軏!這些當時名將、名臣、勳貴!
又是怎樣對朕的?
他們都有用!
卻唯獨對朕無用!
朕這個皇帝當的真失敗啊!
朱祁鈺眼角含淚,如果他不是盲目相信史料,妄圖用璚英來挾製於謙,把所有希望寄托於謙身上……
也許,王勤不會死,王誠也不會生死不知。
朕嘴上說是暴君,其實還是心腸太軟了!
是啊,心腸太軟了!
對敵人太仁慈了!
不夠瘋!不夠暴!
“射死他!”
朱祁鎮更怒,這個低賤的私生子,也配有奴婢替他死?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