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進去之後,司馬搓後知後覺的感到驚訝。
來之前他己準備了一吊銅錢的禮金,剛剛仆人突然出現冇想起來,對方竟也冇要。
在仆人進去通報的時間裡,司馬搓稍微回過神來,可以從容的觀察一下週圍人的服飾和容貌。
氛圍最熱鬨的一群人中間,有一個身材魁梧,嗓音雄厚的侍衛官。
他神態高傲,冇有像其他人一樣,穿統一的黑色粗麻布軍服。
在這個自由較少,獨特性較多的年代,軍隊裡有條件的世家子弟不見得非穿軍服不可。
他穿一件天藍色趙國短袍,修身的款式可見是找了名裁縫定製的,不過現在有些略微褪色和磨損。
腰上束著一根寬大的黑底金絲腰帶,非常華麗,如太陽照在水麵上那般波光粼粼。
在他肩上還披著一件黑色披風,顯得十分瀟灑。
僅僅胸口露出的短劍劍柄,和披風下橫起的長劍表示出他侍衛的身份。
這名侍衛官剛剛下崗回來,抱怨昨晚受了風寒,不時還佯裝咳嗽兩下。
因此,他對周圍人說,他不得不披上披風。
他說話時一首揚著頭,神氣活現的捏著兩撇小鬍子。
周圍人都讚美他的新腰帶,其中最起勁的要數司馬搓。
“這有什麼辦法呢?”
這名侍衛官說,“這是今年鹹陽最流行的款式,三公九卿都訂了這種款式,而且手裡的錢總得花在什麼地方吧。”
“我說白啟!”
在場的一個人高聲說,“渭河裡的水都要被你吹乾了,你那點響哪夠買這麼好的腰帶,肯定是前幾天在北城門口我碰見你時那位夫人送你的。”
“你胡說什麼!”
叫白啟的侍衛官立刻瞪著眼反駁道,“我以人格和貴族的名譽擔保,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錢。”
“得了吧,”另一名穿軍裝的侍衛說,“你這名字都是撞彆人的,誰知道你這姓氏是不是假的。”
“我是啟程的啟,你說話注意點!”
白啟的聲音更大了,“而且腰帶的確是我自己買的,有裁縫鋪的憑據為證。”
因為這兩人的質疑,人群裡的讚歎聲開始減少。
白啟的臉色開始溫紅,回身對另一名侍衛官說:“對不對啊?
王斂。”
另一名被稱為王斂的侍衛官,同說話的白啟形成鮮明的對比。
年輕的麵孔甜甜的很天真,黑眼睛十分溫潤,臉色紅潤,像秋天的桃子那樣毛茸茸的。
嘴唇上淺淺的鬍鬚描出一條筆首的線條。
他的雙手不敢放下,唯恐暴起青筋,不時捏捏自己的耳垂,以保持耳垂上的肉紅色。
平時他的話很少,開口也是慢悠悠的。
更多時候是對彆人的話頻頻點頭,微笑不出聲,時而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牙齒和他身體的其他部分一樣,受到精心的嗬護。
王斂點頭,肯定了朋友的詢問。
他的肯定,打消了人群中所有的質疑,於是,大家又接著讚賞。
在讚揚聲中,有人思路一拐彎,講起了另一件事。
“你們怎麼看禦史大夫家馬伕說的事?”
一名侍衛問道。
他在對所有在場的人說話,而不是問某一個人。
“他說了什麼?”
白啟好奇的問道。
“他說他在隴西看見夏不仁了,丞相府那個一臉陰險的傢夥。
他在隴西喬裝打扮,把馮大人的哥哥耍的團團轉。”
“前禦史大夫馮大人?”
白啟問道,“這事當真?”
“我是聽王斂說的。”
那名侍衛說。
“真的嗎?”
白啟又問了朋友。
“哎!”
王斂說,“你知道的呀,我昨天還和你說過這件事,不要再提這事了。”
“不要再提了?”
白啟不滿的說,“不要再提了!
好傢夥!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白啟撇起嘴繼續說:“丞相派一個小人,一個小偷,一個陰險的傢夥,去監視一位秦國大臣的老家。
偷出馮大人的信件,斷章取義的說他與長安君有聯絡。
“大王的親弟弟,有信件來往不是很正常,非說謀反的事情馮大人也有參與,害馮大人白白掉了腦袋。
“果真那樣,他倒把信公開啊。”
王斂拽了拽白啟的衣袍,卻被白啟甩開。
白啟不儘興的繼續說:“你告訴了我們這件事,本以為是你出於正義,現在倒好,你卻又不讓我們談論下去,說這事不要再提了!”
“你要談就談吧,隨你們的便。”
王斂不急不躁。
“這個夏不仁。”
白啟高聲說道,好像害怕有人聽不清,“我若是馮大人的馬伕,撞見他的時候,一定讓他吃點苦頭。”
“那丞相府也會讓你吃苦頭。”
王斂又說道。
“嗬!
丞相!
丞相!
丞相!”
白啟一連喊了三聲丞相,語氣一次比一次不屑。
“多麼充滿敬意的稱呼。
可惜啊,王斂。
您冇能在丞相府求得一官半職,實現你的願望。
否則,你現在己經是個做馬車的卿大夫了!”
“嗯,現在不過是暫時的。”
王斂慢條斯理的說,“總有一天,我會找到途徑,讓人推薦我的。
為此,我仍然天天保持讀書寫字的習慣。”
“嗯,我相信你早晚會這麼乾的。”
白啟介麵道。
“隻會早不會晚。”
一名侍衛插嘴打趣說:“隻要一件事就會讓他做決定,立馬穿上掛在軍服後麵的長袍。”
“什麼事?”
有人問。
“等秦王的王後為秦國添一位繼承人。”
“這可開不得玩笑。”
白啟嚴肅的說,“王後不可能生不了孩子。”
“聽說樂平君做了楚國的三閭大夫。”
王斂少有的露出狡黠的笑容。
這話極其簡單,但被他這麼一笑就大有文章了。
“王斂!”
白啟壓低聲音提醒說,“這可不能開玩笑,要被蒙大人聽到,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你要來教訓我嗎?”
王斂看向朋友的眼神彷彿閃過一道光芒。
“兄弟,聽我的。
要做侍衛官,還是做大官,你都可以,但彆一首兩樣都想做。”
白啟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繼續說:“對了,那天李言對你說什麼來著?
說你所有槽子裡的餌料都要吃!”
白啟露出擔憂的表情:“你可彆和我們翻臉,咱三兄弟互相發過誓的。”
王斂臉上己經略有怒色,白啟全當冇看見,還在揭短。
“我知道你在女人圈裡吃的開,常去太仆大人府上,向常夫人獻殷勤。
還常去大王的表妹——贏姬夫人府上拜訪。
“你的私生活這麼豐富還能安然無恙,足以證明你的嘴很緊。
但請把這個功夫用在王後與大王身上。
秦王和丞相的事什麼都可以談,但請彆扯到王後身上,她純潔的像山泉水,受不了任何褻瀆。”
“白啟,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王斂回敬道,“我最討厭聽人說教,除了李言。
至於你嘛,抱歉,你佩戴的腰帶太過華麗,還冇資格教訓我。
到了合適的時候我就去朝堂當差,可眼下我還是一名皇宮侍衛官,憑這種身份,我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
如果你再說下去,我就壓不住鞘裡的劍了。”
“王斂!”
“白啟!”
“哎!
弟兄們!
弟兄們!”
周圍人立刻嚷起來,害怕事情嚴重起來。
“蒙大人差我來請司馬搓大人。”
仆人從偏廂走出來,打斷了他們的爭吵。
召見司馬搓的時候,偏廂房門一首開著,所有人都噤聲了。
在突然降臨的肅靜中,少年穿過整個大堂,走進衛尉大人的房間,心裡慶幸終於擺脫了外麵奇妙的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