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義剛剛接通一則電話走去旁邊,所以這話隻有陳念今聽見。她臉上血色漸失,淚珠從圓睜的眼眶掉下去,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濺開一圈水痕。
“看見是誰了嗎?”她近乎冷靜地問。
江知遇氣餒地說:“知遇冇有看見。”
“沒關係,不怪知遇,不是知遇的錯。”陳念今溫柔地哄他,腦子裡想的卻是何宋在操場上對知遇的惡意撇棄,在教室裡對知遇用言語上的攻擊。她給知遇擦眼淚,“媽媽出去一下。”
江知遇緊張地握住她的手,不想讓她走。尤義這時候過來了,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在陳念今麵前撒嬌,雖然很不願,但還是鬆開了陳念今。
“太太…”尤義表情凝重,想說老闆過來了。
“你在這裡守著,我出去有點事,馬上回來。”陳念今叮囑,“看好輸液瓶。”
尤義嚥下了話:“好。”
這次的事情是他失職,難辭其咎。相比陳念今,他其實應該擔心的是自己。
陳念今在急診樓外麵的花壇旁找到何宋,他在和誰說著電話,看見陳念今過來,和對方敷衍地說了兩句便掛斷。
“江知遇怎麼樣了?”何宋站在太陽底下曬身上的衣服,已經差不多乾了。
陳念今答非所問:“知遇落水的時候你在哪?”
何宋倏爾皺眉:“陳念今你什麼意思?”
“你說我什麼意思。”陳念今麵色嚴肅得緊,眼底冷酷,“是不是你推知遇下去的?”
“陳念今!”何宋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陳念今高高抬起下巴:“這是蓄意傷人,是殺人未遂,你怎麼乾得出這樣的事!”
“你真是瘋了。”何宋指著他們來時的方向,“我要是真想弄死那個臭小子,我就不會跳下去幫你。”
“你為什麼跟來?”陳念今此刻出奇地冷靜。
何宋心頭一跳:“什麼?”
“如果不關你的事,你何必積極地跟過來,我們冇有叫120,我們是自己開車來的。”陳念今盯住他鬆動的表情,眯起眼睛篤定,“何宋,你在心虛。”
何宋黑著臉不說話,手機攥得緊緊的。
是,他比那些聽見哭喊才跑過去的家長,都要早一步發現江知遇掉進水裡。
他的確想視而不見。
但在她義無反顧跳下去的那刻,他的想法就煙消雲散了。
“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陳念今眼圈通紅,“咱們走著瞧。”
何宋咬牙,抓住陳念今的手腕,陳念今劇烈掙紮,兩人動靜過大的拉扯,引來行人注意,何宋不得已鬆開她,掏出手鍊還她,希望她儘快冷靜下來,好好談談。
陳念今瞳仁微縮:“你耍我。”
她伸手把手鍊拿過來,全然冇有發現正準備進入急診樓的江域的和尤明二人,將這一幕瞧個正著。
“念今,真不是我做的,你報警抓我也冇用。”何宋說,“那裡冇有攝像頭。”
陳念今冷道:“不裝了?”
何宋崩潰地抱了下頭:“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我一個成年人,能不知道殺人的後果嗎!”
“我會找到證據的。”陳念今轉身離開。
接半杯熱茶回到急診病房,站在病床前的男人讓陳念今的心噔地一下沉了下去。
尤明頷首:“太太。”
陳念今站到床的另一側,看江域的臉色,她不知江域頭疼,隻是看見他眉心擰得很深,嘴唇許是因為生氣而抿成一條近乎平直的線。
他下顎的線條較以往鋒利,可能是她理虧,看著這樣的他,感覺他隨時能發火。
他的食指被江知遇攥在手裡,江知遇看向陳念今的時候,把他的手鬆開了。
“我口渴。”
陳念今往自己的手背上倒水試溫度,水不多,晾涼挺快,她拆開吸管送知遇嘴邊。
江域看著兒子喝水,被兒子鬆開的食指緩緩蜷縮起來。
經過檢查,知遇的身體情況還好,都是外傷,額頭在落水時撞上水輪車的結構木樁,胳膊和腿可能會有跌出來的淤青,目前還冇顯現。
說到底,這次多虧知遇抱住木杆自救,肺部冇有嗆進水,算是有驚無險。
輸液的目的是為了減輕驚嚇後帶來的發熱可能性。
輸完就可以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知遇一直是江域抱著的,知遇躺在男人的懷抱裡,睡得非常安穩。
陳念今不敢和男人說話,說話會吵著知遇,就這樣一路沉默,下車時李園長打來電話。
她留在院子裡接聽。
等進屋後,看清客廳的陣仗又嚇到了她。
江域岔開長腿坐在沙發裡,知遇不在他手上,大概是被徐媽抱上樓休息了。尤義杵在男人麵前幾米的地方垂著腦袋,背部微俯,是一個正處於認錯中的狀態。
而一旁的尤明則捏著拳頭活動手腕,饒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雙胞胎弟弟,似乎也冇準備求情。
陳念今拖鞋都來不及穿,跑過去站在尤義旁邊。
“是、是我的錯。”她就說了一句話,眼淚就啪啪地往下掉,不知是害怕這陣仗,還是對這件事的自責,“怪我,都怪我。”
江域麵上情緒冷漠,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臉色被嚇得很白,紮成低馬尾的頭髮亂糟糟的,被湖水濕過顯得有些枯燥,也或許是夾在髮絲間尚未取下的兩根枯萎發黃的水草給人以暗淡的錯覺。
她說完話就咬住嘴唇,一邊掉眼淚一邊看他。
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緊張地揪住衛衣袖子,被牛仔褲包裹著的小腿明顯地看出在哆嗦。
她穿著襪子跑過來,腳趾緊緊蜷縮著,像是這會兒坐在她麵前的人是洪水,是猛獸。
江域淡淡開口:“你們倆先回去吧。”
尤明一愣:“是。”
尤義對男人鞠躬:“太太千叮嚀萬囑咐,是我失職。”
之前他已經將自己的過錯一五一十地陳述給男人聽,眼下在太太求情後還繼續說,分明是上趕著被男人罵。尤明趕緊擰他耳朵,把不識好歹的弟弟拽離這裡。
眨眼間,客廳隻餘夫妻二人,空氣陷入僵持的靜默。
陳念今胡亂抹著眼淚,眼皮都擦得紅了腫了疼了。
但這點疼,和知遇遭受的相比算不了什麼。
陳念今低聲認錯:“你怎麼罵我都可以…”
“陳念今。”男人從沙發裡起身走過來。
他寬肩高大,身形偉岸修長,停在陳念今麵前極具壓迫,陳念今連呼吸都戰戰兢兢。
江域垂著眼皮:“你這張嘴,能說得出幾句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