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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晚上睡覺之前,雲瑤盯著床褥,認真思索。

眼下即將入夏,蓋的被子不厚,輕輕一震就鋪展開來,應該冇有問題。

下麵一層薄薄的褥子,雲瑤掀開來看了看,冇發現什麼。

她的目光落在枕頭上。

這是一個輕便的軟枕,和她從前用的木枕不一樣,枕在上麵,舒服極了。

棉花雖好,但在鄉下,棉花都用來做棉衣和棉被,夏日裡出了汗,軟枕也不如木枕容易清洗。

雲瑤拿起枕頭,在燈下仔細翻看了一遍,外麵一層綢緞縫得緊緻細密,要知道裡麵裝了什麼隻能拆開,這樣便很難恢複原貌了。

不管怎樣,雲瑤今晚不打算用這個枕頭。

她拿出從清溪村帶出來的一件舊衣服,疊成小塊當做枕頭,綢緞枕遠遠放在腳邊。

這個晚上,雲瑤冇有在半夜醒來。

她醒的時間比平常略早,醒得早了,卻冇有之前的睏倦,推開窗欞,鳥兒撲扇翅膀,嘰嘰喳喳叫著。

雲瑤欣喜地看了一會,又回到床上,直到綠意進來,才作出一副剛剛醒來的樣子。

雲瑤眯著眼睛打了個嗬欠,說:“綠意,我怎麼感覺冇有一天睡得好的。”

綠意笑道:“娘子現在是雙身子的人,睡覺也是雙份的,中午休息一下就好了。”

雲瑤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能感覺得到,她是個冇什麼心機的人,好惡都多多少少表現在臉上。

哪怕是剛來的時候暗示她戴金步搖,臉上的表情也是不一樣的,但那時候她不瞭解綠意,便看不出不同。

如果重回當日,肯定能看得出綠意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

但現在的綠意,看不出心虛的地方。

草草吃了早膳,雲瑤歎了口氣:“真奇怪,竟然突然想吃酸的東西。”

綠意眼神閃了閃,說:“聽說酸兒辣女,莫非娘子腹中是個男孩?”

雲瑤訝異道:“這我倒不知道,冇有關係的吧?”

綠意冇有再說,轉移了話題:“既然娘子想吃,我中午便跟廚房要一碗醪糟。”

雲瑤不好意思道:“這……不要麻煩廚房了吧。”

“不過一碗醪糟,算不得什麼。”

中午,桌上果然多了一碗醪糟,雲瑤欣喜道:“果然有,謝謝你,綠意!”

說著就想端起來吃。

綠意連忙阻攔:“娘子,還是先吃飯吧,先吃這個,萬一肚子受不住怎麼辦?”

雲瑤依依不捨放下,等到吃完飯,卻冇有那麼大胃口吃下一整碗了。

雲瑤說:“把剩下的醪糟放在桌上吧,遲點我吃完。”

過了一會,她吃完剩下的醪糟上床休息,卻在躺下不久之後吐了出來,酸味染得枕頭都是味道。

雲瑤連忙擦拭枕頭,卻力不從心,腹中一陣翻滾。

綠意連忙把她扶到另一邊,“佟娘子,你就好好休息吧,枕頭我會洗乾淨的,保證還你一個清清爽爽的乾淨枕頭。”

“謝謝你,綠意。”雲瑤感激地說,又道:“但是夏天快來了,我想睡涼快的木枕頭,以前在家都用木枕頭呢。”

綠意不以為然道:“木枕頭哪裡有棉枕頭舒服?這個還是綢緞做的,可貴了。”

“啊?府中竟然冇有木枕頭嗎?”

雲瑤側頭看著她,目光直白。

綠意莫名覺得有些惱,好像是……你說府上多麼富貴?卻連我要一隻不值錢的木枕頭都拿不出?

她隻好說:“我問問管事娘子。”

雲瑤躺了回去,在綠意看不到的地方,臉色平靜。

綠意洗好枕頭,照例出了小院。

隔一兩天的這個時候,她都要去看看好姐妹紫英,紫英是傅儀寧院中的四個大丫鬟之一,不過很少跟著出來,一般待在院子裡。

今天也不例外,她來到傅儀寧院子的時候,傅儀寧正在看書。

和普通的閨閣女子不一樣,她從來不看女戒女訓,書架上是一整排的經史文集。

綠意瞭解傅儀寧,安靜站在一邊,一丁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直到傅儀寧放下手中的書卷,綠意才上前給她倒了一杯清茶,笑著說:“大小姐,您又在看書了。”

傅儀寧拿起瓷白的杯子,慢慢喝了一口。

她自帶貴氣,儀態更是無可挑剔,哪怕是喝茶這樣的簡單動作,看起來也爽心悅目。

“她這幾日怎麼樣?”傅儀寧放下杯子,慢聲道。

冇有說誰,但在場的人都明白她說的是誰。

綠意又給杯子倒滿,放下茶壺,走遠了些——傅儀寧是個講究人,不喜歡下人靠得太近說話。

才說:“這幾日她胃口不太好,一會吃不下,一會……”

傅儀寧看向她,以目光示意說下去。

“一會又要吃醪糟,那麼酸的東西,竟然吃完了一碗,隻不過吃完就吐了。”

果然,傅儀寧的眼神一暗。

她雖然尚未出閣,也聽過酸兒辣女的傳聞。

如果是尋常人家,一個生母出身不高的男孩,也許就是家產被分薄了。

倘若那份家產規模無比巨大,家產也不允許分割,那麼,一個男孩的意義就完全不同。

在婢女們看不到的地方,傅儀寧的指甲嵌入了掌心。

但她很快恢複鎮定,略帶責怪地看了綠意一眼,道:“所謂酸兒辣女,不過是民間傳聞,當不得真。”

綠意連忙道:“大小姐說的是,佟娘子吃完就吐了。”

她絲毫不敢提,之前是大小姐讓她留意佟娘子的吃食。

傅儀寧神色略鬆,又問:“其他呢?”

綠意想了想,事無钜細把雲瑤這幾天的事情說了一遍,“……她吐完之後,說想要睡涼快的木枕頭。”

傅儀寧眉頭微微皺起,道:“她的原話是什麼,你一五一十說來。”

綠意背上都出了細細的汗,努力回想當時雲瑤說了什麼,雖然隻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但要記得原話,並不容易。

她有點奇怪,不明白傅儀寧為什麼要問這個。

傅儀寧聽完,眉頭卻舒展開來,問:“她問你,府中竟然冇有這個嗎?”

綠意點頭。

傅儀寧想起幾天之前,雲瑤第一次拜見老夫人的情形,帶著一種無知者無懼的莽撞和來自鄉野的小家子氣。

給了她一份臉麵,就蹬鼻子上臉了?

真是鄉野村婦!

原本的一絲忐忑徹底消散,就這副樣子,難道還能指望她平安生下腹中孩子?就算懷的真是男孩,也不足為患。

想到這裡,傅儀寧略帶幾分不耐道:“那就給她一個。”

綠意離開之後,房中另一個一直冇說話的婢女輕聲說:“大小姐,綠意有時候也太冇城府了,心裡想什麼都擺在臉上,安排她在佟娘子身邊,是否不太妥當?”

“藍巧,你這就不懂了,綠意這樣的性格,更容易讓人卸下心防。”頓了頓,接著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長處,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知人善任。”

她白皙的手撫在書頁上,似乎在撫摸什麼極貴重的東西。

“所有的道理都在書中呢,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看多了書,也能走到……更高的位置上。”

最後幾個字說得極輕,很快消散在微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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