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折騰了大半夜才能安睡,但晨昏定省的禮數還是必須顧的。
方氏早早地就帶兩個女兒去老夫人房裡請安,隻是到了之後發現還有人比她更早,趙淑巧已經在屋內了,外頭的丫鬟說是趙淑巧天微亮就過來了,服侍老夫人起身穿衣。
方氏聽了心裡隻是不屑,一個姨娘卻上趕著做些奴婢下人的事,明眼看著卻是一片孝心,事事親力親為,這要在平門小戶也就算了,定國公府又不是什麼破落地方,就算是一個姨娘,也儘做些掉身份的事,叫人看笑話,也隻有老夫人纔看得上趙淑巧這樣上不得檯麵的。
方氏的父親是太府卿方興運,她又是方家嫡女,是八抬大轎進的國公府,對趙淑巧更是不放在眼裡,她是正兒八經的名門大戶,雖然嫁進門來見了李樂儀也得畢恭畢敬的,自然心裡有些不滿,但也不見得她能容得上一個姨娘同她平起平坐。
方氏進了屋裡,帶著伍筱筱和伍珊珊進來向老夫人問安。
伍錦良是府裡男子,現在隻需要顧著學問便可,不是什麼大節大日,平常是不需要過來向老夫人請安的。
顧欣蘭和伍玉也已經在了,大家都知道這對母女的膽小怕事是出了名的,每次向尹氏請完安,她們都跟透明的一樣,冇有人會注意她們。
趙淑巧正在服侍尹氏準備用早膳,也朝方氏行了禮,方氏皮笑肉不笑地受下了。
伍筱筱今天著了一襲妃色小朵菊青羅裙,發上垂著著耀眼的紅寶石珠墜,看起來十分有靈氣,尹氏固然是最疼伍薇的,但是伍筱筱活潑又十分嘴甜,經常都能逗得尹氏發笑,所以尹氏也很喜歡她,反倒是伍珊珊安靜恬淡,尹氏說不上喜歡,但也不至於像對從前伍月那樣不喜。
“祖母今日裡笑容滿麵的,看得筱筱心都暖了,莫不是有什麼開心的事?”
尹氏就愛聽人說好聽話,眉眼一下就彎了,“看到你能不笑容滿麵嗎?”
伍筱筱誇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是我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能惹祖母發笑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以後可要經常往祖母麵前走動,讓祖母天天笑口常開的纔好。”
“祖母老了,哪裡禁得起你這皮猴子天天過來折騰。”尹氏撇撇嘴,眼裡還是有些笑意。
“這可怎麼辦,筱筱最喜歡來祖母這裡了,我還記得新柔姑母還冇出嫁的時候,經常帶著我到祖母這裡偷糖點吃。”
伍新柔是尹氏的女兒,尹氏生了兩個兒子之後,過了很久才生的小女兒,因此很是寵愛,定國公府的嫡女,這婚事還是十分重視的,最後嫁給了成安侯的小兒子。
提起這個寶貝女兒,尹氏笑得更開懷了。
方氏半玩笑半責怪地開了口:“筱筱,這像什麼話,冇點規矩了,老夫人啊,你就是太慣著她,慣得她越發地不知輕重了。”
伍筱筱聽著方氏說話,眼角忽然瞥到放在桌子上立著的一個銅葫蘆,不由得驚奇地多望了兩眼,“祖母,這是什麼,之前可冇見到你屋裡有這東西?”
尹氏看著這銅葫蘆,心也安了幾分,一旁一直默默不說話的趙淑巧這會出聲了:“三小姐,這銅葫蘆是大小姐特地給老夫人求來祈福的。”
這話一出,方氏,伍筱筱和伍珊珊都愣住了,隻有顧欣蘭和伍玉依舊是一副狀態之外,似乎這府裡所有發生的事情,她們都不在意。
伍筱筱臉上的神色更是精彩,誰都知道尹氏最不喜歡的就是伍月這個孫女,現下她的屋裡居然放著伍月給她祈福的銅葫蘆,當下語氣也有些僵硬:“大姐哪裡尋來的東西,看著倒是新奇。”
伍月和伍筱筱都是這定國公府裡的嫡女,就算伍月的母親身份尊貴了一些,可因為大房這邊的趙淑巧和伍薇得寵,伍筱筱也從冇將伍月放在眼裡,這次就算伍月歸來,聽說她改變很多,伍筱筱也不覺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從前伍月是被伍薇誤導了將自己打扮成了那副鬼樣子,恢複正常回來並不奇怪,時間早晚而已,但是這纔回府幾天,怎麼尹氏對伍月的態度就變了?
先是一個伍薇,現在又是伍月,若是這恩寵都讓大房占了去,以後她們二房在老夫人麵前,豈不是連句話都說不上了。
雲雪從門外報了一聲,“老夫人,大小姐來問安了。”
屋內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隻有尹氏泰然自若地看著門外慢慢走進來的絳紫色身影,她發上斜斜的桃花折枝步搖,晃了眾人的眼。
一一行了禮,尹氏才說話,聲音比從前任何時候都和氣許多:“到祖母這處來坐吧。”
趙淑巧的手不自覺地僵了一下,方氏的眼神古怪,伍筱筱則是狠狠地壓下了心裡的翻天覆地,伍珊珊依舊波瀾不驚,顧欣蘭伍玉平淡無奇。
伍月冇有拒絕,她不認為尹氏會在一夕之間因為這銅葫蘆就對她完全改變態度,她今下給她好臉色一些甜頭,不過是為了安撫她夜裡平白受的那點委屈,順便還對暗中搞事的趙淑巧好好敲打一番罷了。
她再幫護著趙淑巧,也不能容許趙淑巧算計到她頭上來,所以纔要藉著伍月告訴趙淑巧,在這個家裡不謹言慎行,她榮寵與否,端看她的臉色。
“大姐是從何處尋來的這銅葫蘆,筱筱才疏學淺,倒是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尹氏也不賣關子,和顏悅色地對伍筱筱說了這成安侯府和太妃銅葫蘆的事。
伍筱筱心下不屑,麵上卻是驚奇地笑道:“原來還有這典故,大姐對祖母真有孝心,若是這銅葫蘆真有奇效,我尋個機會也去五豐寺裡請兩個,我也希望家裡順遂平安,祖母健康快樂。”
趙淑巧不動聲色地嗤笑了一聲。
凡事第一個做的纔是聰明,第二個跟風做的,就是蠢笨了。
五豐寺的確是有銅葫蘆可以請,但樣式卻不是這樣的,若是伍筱筱真跑去五豐寺請了,到時候樣式不同,免不了要讓趙淑巧抓著是非又生事,所以她對著伍筱筱說道:“三妹妹,其實法元寺的銅葫蘆纔是最好的,畢竟先前太妃的銅葫蘆都是在那裡請的,我也一直想去,下次可以一塊作伴。”
伍筱筱正高興地就要應下,趙淑巧不動聲色地笑道:“是啊,法元寺的銅葫蘆是最好的,可惜我們平時都進不去,三小姐若是能去,真是沾了大小姐的光了。”
伍筱筱心下狠狠一窒。
法元寺是皇家寺廟,不是皇親國戚根本進不去,伍月的母親是郡主,身份頭銜擺在那裡,當然能進去,她說帶著她一塊去,擺明就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她看著伍月,笑意如鋼針,淩厲森冷:“大姐真是好心。”
上輩子伍月和伍筱筱也不對盤,其實伍月也自認為冇有做過什麼招惹伍筱筱的事,但伍筱筱跟伍薇也處不來,並不隻是單針對她一個,後來伍月才明白,有些人是不管你有冇有做什麼,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就是要跟你過不去,毫無道理可言的,這輩子她本來以為和伍筱筱可以相安無事,可眼下看來是不可能了,伍筱筱明顯已經因為趙淑巧那幾句話記恨上了她。
趙淑巧心裡禁不住笑出聲來,隻要能給伍月招事,她自然是高興的。
方氏哪裡看不出來趙淑巧在挑撥離間,當下臉色就沉了下來,“等柔惠禁足完,也讓她跟著一塊去,沾沾光,順帶給老夫人儘儘孝心,畢竟她這次,可是讓老夫人太失望了。”
打蛇打七寸,方氏一句話就踩住了趙淑巧的痛點,趙淑巧臉上白了白,冇有再說話。
這屋裡表麵上看來其樂融融,其實暗地裡誰也不喜歡誰,都是惺惺作態而已。
向老夫人請完安之後,其他人都離開了,尹氏卻特地留下了伍月,這便是代表尹氏要讓伍月在明芳院裡陪她用早膳了,要知道這在以前都是伍薇留下來陪尹氏的,畢竟伍薇是從小就跟在尹氏身邊,情分不同於彆人,就連伍筱筱都不曾被單獨留下過。
趙淑巧出來的時候臉色更差,但伍筱筱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從明芳院裡出來的時候,氣得眼都紅了。
“真不知道伍殊寧給祖母灌了什麼迷湯,不就是請了一個破爛葫蘆,也值當祖母對她刮目相看,有什麼了不起的,表麵功夫誰不會做。”伍筱筱氣得口不擇言。
伍珊珊拉了拉她的衣角:“三姐,你失態了。”
伍筱筱瞪了伍珊珊一眼,“我們二房就我們兩個,你是個木頭樁子,話都冇兩句,還不是都得指望我,不然大房一直都要將我們踩下去,你看看連伍殊寧都能得到祖母歡心,你卻還是一天到晚地盯著我,讓我謹言慎行。”
伍珊珊又不說話了,畢竟伍筱筱這樣的性格她都習慣了。
伍筱筱看她這樣,忍不住氣結,一腔的不滿打在一團軟綿綿的棉花上麵被彈了回來,更是憋屈,“真看不出來那伍殊寧是這樣陰險的人,從前最清高最不屑祖母的就是她,做起戲來,更是一套一套的。”
她身邊的丫鬟不敢插嘴,伍珊珊也不迴應她,伍筱筱索性轉了個頭,往後院園林的方向走去。
伍珊珊這才愣愣出聲:“三姐,你去哪?”
“我去透透氣,你彆跟著我。”伍筱筱走了兩步,腳上順帶地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