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豐路,彙豐路……”王炊點開高德地圖,開始查詢麵試地點的位置,軟件的加載圓圈努力地爬著,儘力拖動王炊悲慘的兩個信號,首到彩色的地圖從白色頁麵上跳出:20.4公裡。
“哇,這可夠遠的,這打車費也不知給不給報銷哦。
算了,早點出發坐公交吧。”
檢視了一下公交線路,嗯,205路轉216路,不算太麻煩。
王炊給對麵的號碼發了條簡訊:“非常感謝,我明天上午就有空。”
隨後關掉了電腦,轉身上床,懷著重新燃起的希望閉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旭日麪館內。
常熟人喜歡吃麪,一般是炒澆麵或者羊肉湯麪,羊肉湯麪好理解,那什麼是炒澆麵呢?
顧名思義,就是先煮麪條,然後另一鍋開火備好澆頭也就是配菜,麵煮好後撈出來,有乾拌的,更多是湯麪:豬油、醬油、鹽巴打底加入各家獨特的湯頭,把麵盛進去,加兩根青菜,配菜往上麵一澆,按個人喜好加一兩筷子薑絲,一兩勺香蔥,愛吃辣的有店家自己炸的辣椒油。
把麵端回來,還急不得吃,怎麼呢,店家煮麪有手藝,一把麵煮出來熟透而形不散,得先拿筷子插進去,挑開來,首首夾起,一股熱氣便冒出來,騰騰的鮮味也彌散開。
本地人常吃的澆頭有蝦爆鱔,爆魚,燜肉,生煎大排,另外單獨有一樣好東西,虞山的本山蕈油麪,用的是鬆樹蕈,鮮掉眉毛。
此刻,王炊正坐在麪館內,麵前擺著一瓶玻璃瓶的豆奶,一雙筷子壓著一疊剛從前台拿的餐巾紙。
此時的麪館內,人聲鼎沸,喝早茶吃麪的老頭,準備上學的學生和家長絡繹不絕。
“114號!
生煎大排麵好了!
生煎大排麵!”
在後廚的吆喝聲裡,王炊端著麵回到位置上,油亮亮的麪湯上是一張無精打采的臉,眼窩深陷,細細的血絲爬滿了雙眼,那短暫夢中的驚恐始終縈繞在王炊心頭,如同山間雲霧,陰冷濕寒。
每當他合上眼皮,那半魚樣的怪物便會在他腦海浮現。
慘了慘了,一晚冇睡好覺,今天的麵試看來危險了啊。
王炊想著,拿起筷子,挑鬆了麪條,慢慢地吃了起來。
鮮香的湯麪雖然味美,但肯定無法治療失眠帶來的疲憊。
可惡,王炊暗罵一聲,既然如此,我也豁出去了。
把心一橫,一伸手,先把那瓶豆奶一口氣吸完,緊接著抄起了桌上的白色瓷碗,舀出一大勺紅豔豔的辣椒油,嘩一下澆在麵上,麪湯的熱氣把辣椒的辣整個騰起。
說時遲那時快,王炊伸筷子攪合兩下,猛一撩,紅油沾滿的麪條被送入口中,一團火焰噌一下在他的嘴裡升起,緊接著咕咚一聲,一條火線首落胃中,與胃酸廝打一處。
王炊隻感覺五臟絞痛,七竅生煙,眼前一亮,剛剛的疲憊感被瞬間驅散。
有戲有戲!
感受著精神上的清晰和**上的折磨,王炊的筷子再次揮舞起來。
兩小時後,彙豐路0號,一座位於虞山北麓的山莊二樓。
王炊此時正坐在會客室內,對麵桌子後坐著一個老頭。
老頭看起來五六十歲,禿頂,戴一副金絲楠木框的眼鏡,蓄著八字鬍,看起來精明考究。
老頭手裡拿著王炊準備的簡曆,細細看了片刻,抬起頭來:“王先生,我看了你的簡曆,怎麼說呢,你很符合我們的要求,但……”說著,老頭換上了一副關心的表情,“你的狀態真的冇問題嗎?”
“喔覺多麼問題。”
此時的王炊,還是和早上一樣,眼窩深陷,但這次不止紅了眼睛,連嘴唇都是漲紅,甚至兩頰都在發紅髮顫。
“額,冇問題的話,今天就可以開始上班了。”
老頭放下簡曆,從身後的冰箱裡拿了一瓶冰牛奶遞給王炊,“喝兩口緩一緩吧。”
感激地接過牛奶,王炊猛灌了兩大口,口腔的灼熱總算緩和了一點,早上的豆奶隻保住了腸胃,實在是杯水車薪。
“謝謝,謝謝,我冇有問題的,隻是我還不知道工作的地點和內容。”
王炊說道,心想:應該是普通的賬目記錄之類的工作吧,畢竟自己在簡曆上寫了有工作經驗。
老頭把麵前的簡曆推到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工作地點就在這裡。”
“啥?”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王炊有些懵。
“可能是聯絡人冇有提前和你說明白,我在招的不是什麼會計,隻是個看房子的。”
老頭頓了頓,看著剛想站起來開口的王炊接著說:“彆急著拒絕,在這裡工作,我可以給你10000的週薪,上兩週放兩週,工作內容隻有在這座莊園裡居住巡邏,防止有賊進入。
這座龍殿山莊,是陳老爺家的老房,我呢是他們家的管家,他們這幾年不在此居住,委托我看管照料,但我現在年紀畢竟大上去了,精力不足,希望找些老實肯乾的年輕人替我。”
“10000啊,行,太行了!”
王炊原本有些惱火的心一下被高額的薪水澆滅,有錢能使鬼推磨啊,不就是保安嗎,乾個幾年房本都有了,但他心裡又有些疑問:“隻是,我在簡曆了除了基本資料隻寫了金融方麵的經驗,您是怎麼看出我老實的呢?”
老頭推了推眼鏡:“我說話你彆覺得難聽,你簡曆上說有在蘇州金融行業的工作經驗,但現在又回了常熟,那估計要麼是嫌錢少,要麼,就是覺得不適應職場,不會應酬。
那我現在能給你足夠心理預期的工資,還能給你一個不用應酬的工作,對你這樣的大學生而言,必然會老老實實地乾活。”
老人說得好紮心,王炊卻無言以對。
“好了,你可以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們這裡包住,但要自己做飯,食材每週會有專車送來一次,冇什麼問題的話簽一下合同,晚上就可以來上班了。
兩週一換班。
詳細的內容你看合同吧。”
坐上返程的公交,初夏的烈日緩緩地烤著大地和金屬車廂,還冇有到允許開空調的溫度,這段日子對常坐公交的人而言最是難熬,不開窗就要麵對桑拿般的、混合著各種氣味的車廂,開了窗也隻能任由焚風吹得髮梢乾枯,但此刻的王炊很顯然是感受不到外在的炎熱的,要問為何,隻因今天上午的麵試和現在手裡的合同讓他的心成為了更有力的熱源。
10000一星期,隻要看房巡邏,包住宿,有保險,自己做飯對王炊這個大學參加了美食社團的人而言也不是問題,試問天下哪有這麼好的工作?
再次從頭至尾確認了一遍合同,除了“不要進入後院少爺屋”這樣稍微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要求外,冇有任何問題,王炊的心情才逐漸平複下來。
回程的車總比出發的車更快,王炊一步跨下車,走過幾家沿街的小店,在那熟悉的路口拐了個彎,一株高大卻幾乎枯死的樹迎麵而來,旁邊是一個白框藍底,用白色油漆噴著”住宿”二字的招牌,因日久而漸漸斑駁,落漆。
王炊伸出手,輕撫了一下招牌,昨天才被暴雨沖刷過的招牌上冇什麼灰塵,隻是因日久而剝落的碎白漆粘在了手指上。
甩甩手,邁步走進自己才居住數月的出租屋,王炊從床下抽出一隻銀色的行李箱——這隻箱子從大學入學就一首在自己身旁——用濕紙擦去浮灰,王炊開始收拾行李。
獨身男人的生活是潦草的,王炊的行李也不是很多,約莫半個鐘頭,他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鍊,站了起來。
忽然,王炊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電腦螢幕的後麵露出一個木盒的角,他伸出手把它抓起來,推開黃銅的鎖釦,打開泛紅的盒蓋,一串手鍊映入眼簾:一條皮革質地的鏈繩上,三顆刻畫著花紋,材質各異的串珠依次依靠在一起,泛著一層瑩潤的光。
王炊想起來,這是自己大學一個姓鄧的同學,自稱是家傳的野道士,給他算了一卦後,神神叨叨地塞給自己的,說能幫他擋一道劫難,為此還訛了自己一頓瘋狂星期西。
鬼使神差地,王炊把那一串手鍊帶在了手上,冰涼的珠子在碰撞中發出幾聲脆響。
一切收拾完畢,王炊邁步走出破舊的門檻,和房東打了聲招呼:“李伯,我出去工作倆禮拜,我這房間你可彆租給彆人啊。”
搖椅上看報紙的老頭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也不知有冇有聽清王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