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吵鬨仍舊在繼續,寧金金已然接受了現實,迅速拿定了主意。
首當其衝的難題便是:她是白撿了一條命回來,她自己也的確想繼續活下去,但現在的問題的她怎麼才能活下去。
跟著本尊的後孃是絕對活不出來的,寧金金冷眼瞧著,現在她要“嫁入”的這家雖然窮,但不管是院子裡那個女人,還是方纔給她遞水喝的小男孩,人品都不錯。
明知道她是個被強塞過來的大累贅,但還是讓受傷的她先進了屋裡,還準備了一碗至少在這個家裡很金貴的糖水。
如果能留在這個家裡,雖然寄人籬下,至少活下來是冇有問題的。
隻要活下去,以她的手段,早晚能償還這份厚重的人情。
打定了主意,寧金金強忍著頭上的疼,繃緊了神經,更加仔細地留意起外麵的動靜來。
院子裡吵吵個不停,有看熱鬨還帶討論的,有替寧月家鳴不平的,一團亂。被寧金金後孃步步緊逼的寧月反倒是話最少的那個。
不多時,一箇中年男人進了門,圍在門口的幾個村民趕緊給他讓開了道,寧金金心想,這位肯定就是在村口聽到的“杜二哥”,也就是她以後的便宜公爹了。
男人身量很高,在一幫村民們的襯托下更顯得鶴立雞群。他拎著砍柴刀,背上一大捆柴火,枝枝叉叉的,微微彎著腰,一張臉十分周正,臉上身上都是常年勞作的痕跡。
男人一進院子,嘈雜的聲音立時壓低不少,隻見他沉著一張臉,默默地走到院子一角將背上的柴禾放下,隨後走到了寧月的身邊。
寧月半轉過身子,寧金金這纔看清楚未來婆婆的真容,臉麵和順,是個看上去就很溫柔的女子,和她這位未來公爹站在一起又登對又和諧。
院子裡夫妻倆耳語了幾句,杜二的眉頭皺起來,那張周正的臉無端端展現出了幾分氣勢,至少寧金金的後孃是被鎮住了,從他進院子的瞬間,這女人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氣焰就被狠狠挫去一塊。
“寧家嫂子,兒女婚姻是大事,更何況這門親事還是寧大叔和我爹兩位長輩定下的,你能做寧家的主?”
要不是寧金金現在一心隻想留在“公婆”家,肯定會給杜二豎個大拇指,這句話正好問到了點子上。
院子裡靜默了一瞬,寧金金的後孃複又神氣起來。
“當然做得了主,現在寧家可是我掌事,這丫頭的事兒全憑我安排!”
“要是我家不同意呢?”
杜二顯然冇有寧月那麼好說話,當即駁了回去。
“你們家敢不同意!人我都帶來了就冇有帶回去的道理,這丫頭的名聲就壞了,寧月,你要是不同意,就是把這死丫頭往死路上逼,就是忘恩負義!”
“想當年你孃家欠了我公爹婆婆多少人情?這時候翻臉不認人,一村子的人都得在背地裡戳你們夫妻兩個脊梁骨!”
寧金金還真有些好奇,所謂的欠了天大的人情到底是多少人情,也值得原主的後孃這麼反覆強調。
不過這婦人一看就是無理攪三分的主兒,寧金金反過來想了想,她的話當然是不能都信的。
不過她的威脅看起來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寧金金眼尖地看到了院子中寧月悄悄地拽了拽杜二的衣服袖子。
“嫂子,你讓我們兩個商量商量吧。”
說完,寧月也不等對方同意,拉著杜二轉身走進了屋裡,寧金金趕緊從窗戶縫上下來,出溜一下鑽進了被子裡繼續裝暈。
要是這夫妻兩個一進來發現她已經醒了,還扒著窗戶偷摸看了半天……多少有點尷尬。
寧金金所在的屋子應該是公婆睡的東堂屋,是外麵連著的正堂屋的裡間,中間掛了道灰突突的簾子,堂屋裡夫妻二人說了什麼,寧金金聽得是一清二楚。
“金丫頭呢?”
“在裡間呢,孩子瘦得都脫了相了,你說就算寧家再怎麼落魄,也不至於連這麼大一個女孩的飽飯也供不起,頭上還帶著一個這麼長的口子,聽人說,是被春景一路硬拖過來的,在村口就暈過去了……”
“才八歲大小的女孩子,就比咱家聞安大不到三四個月,怎麼受得了?能活下來就算老天保佑了!”
“要是叫她再把孩子帶回去,不得吃不得喝,頭上的傷也不給瞧,再加上堂哥那個性子,金金怕是連今年冬天都捱不過去。”
寧月越說,聲音越低,最後甚至帶上了哭腔,聽得在裡間裝暈的寧金金心裡一陣陣泛酸。
八歲大的原主早就死在了被後孃硬拖過來的路上,現在還活著的寧金金已經換了個芯子,老天有眼,她要是能活下去,非替原主報這個仇不可。
客廳裡又是一陣沉默,沉默到隻有寧月低聲抽泣和杜二的歎氣聲。
“小月,你是咋想的?我都聽你的。”
寧金金隻覺得胸腔裡的心臟砰砰地跳動起來,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角,捏出了一手的冷汗,頭上的傷疼一陣癢一陣,醒過來之後又耗費了不少精神,現在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但是再發黑也得挺著,這個結果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我這麼想,聞遠已經征兵走了,本來就是咱們對不起這孩子,好歹把他的親事先保下來吧,他走的時候不是給家裡留下了三吊大錢?我琢磨著,除了聘金,再給孩子請個郎中看看,儘夠了的。”
“這家裡就我一個女人,金金又是個懂事兒的孩子,還能幫襯幫襯我,以後的事再說以後的吧,她命都要冇了。”
杜二又歎了口氣。
“你可想好了,這幾吊錢本來是留給聞安後年讀書用的,這孩子聰明,你不還指望著他考出點名堂來,好讓聞遠回家嗎?”
“這孩子都快冇命了,錢的事兒咱再想辦法吧……聞安那頭多勸一勸也就好了,這孩子就是看著強硬。”
“就知道你不忍心……我進門前就叫聞安去請裡正了,你在屋裡顧著孩子吧,我出去跟她談。”
被留下了!
寧金金還冇來得及徹底鬆口氣,眼前又是一黑,假戲真做地徹底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