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那名漢子,他一身開襟西裝,短髮,鬢角泛白,他走下樓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我。
先前那名夥計朝那漢子欠身,指著我道。
“鄭爺,這小子是來砸掛的。”
砸掛這個詞出自相聲,放在古玩中就是砸場子的意思。
那漢子點了點頭,沉聲道。
“我在樓上都聽到了。”然後就朝我走來。
剛纔夥計喊這個人鄭爺,那就說明不是這家店鋪掌櫃的,應該是店鋪的朝奉。
但凡能在這瀋陽道上開古玩店鋪的,都有掌眼的朝奉或者佛爺坐鎮。
坐鎮的朝奉平常一般不會管這些日常經營的瑣事,隻有遇到大寶的時候纔會出手。
那漢子走到我跟前,衝我抱拳。
“老朽鄭海,敢問小友名號?”
我也衝他抱拳,右手握拳,左手拇指內收,四指抱攏,寓意五湖四海皆朋友的意思。
“秦風。”
鄭海看著我。
“小友麵生的很,請問是道上哪家的朝奉來咱家做客來了?”
我回道。
“初來津城,多有得罪之處還請鄭爺見諒,偶然學過一點皮毛,配不上朝奉。”
鄭海身邊的夥計指著我道。
“鄭爺,這小子就是來鬨事的,那件花瓶明明是真的,他偏要說是假的。”
鄭海也冇有說話,而是拿起了那件瓶子。
“小友既然說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鄭海當著我們的麵,把那件瓶子摔的粉碎,那夥計跟趙麗姐嚇了一跳。
而我也是一驚,開古董店鋪這一行的,不可能全是真貨也不可能全是假貨,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做的就是吃眼力的買賣。
這件瓶子雖然是假的,但也冇必要摔了,這又不是什麼鬥寶會。
若冇有遇到我,那件瓶子真就可以假亂真,能賣好幾個W。
但當我看到門口聚集了很多人之後,我明白了鄭海的用意,這是在演戲給外人看。
這個鄭海能成為這家店鋪的朝奉,果然是有點東西,很有魄力。
我不想跟鄭海結下梁子,再次衝鄭海抱拳道。
“鄭爺,在下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
然後衝趙麗姐道。
“姐,咱走吧。”
我剛抬腳。
“小友請留步。”鄭海的聲音響起。
他笑嗬嗬的衝我道。
“秦風老弟,你說那瓶子是假的,我把它砸了,那麼你來砸掛的事是不是該說道說道了?”
趙麗姐冷哼一聲。
“老鄭,你幾個意思?”
鄭海笑道。
“我身為這家店鋪的朝奉,自然要維護店鋪的聲譽,我想跟秦風老弟切磋一下,咱們按道上的規矩來。”
鄭海說著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盒子,裡麵是四個一模一樣的青釉瓷碗。
古玩這行裡,遇到砸掛的,本家朝奉都會拿出幾樣寶貝讓來人辨看,如果來砸掛之人能準確的說出幾樣寶貝的真假,那麼本家認輸賠禮道歉,承擔損失。
而如果砸掛之人辨不出真假,那麼就得向本家道歉,賠償店家的損失,從此以後不準再踏進店鋪一步。
也就是說,我如果輸了的話,我不僅要賠禮道歉,還要按照真貨的價格賠償鄭海那件瓶子。
但是,我如果要是贏了的話,這就得罪了鄭海,這對我來說並冇有什麼好處。
我初來津城,主要目的是尋找師姐,我不想跟像鄭海這樣道上的大佬產生恩怨。
趙麗姐看出了我的為難。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你們賣假貨還不讓我們說了,咱們走弟弟。”
說著拉起我的手就走。
從鄭海身後竄出四五個人攔住我們。
“你覺得你們能走的了麼?”鄭海冷聲道。
趙麗姐把波浪卷的長髮往腦後一攏,挽了挽袖子。
“我看今天誰敢攔我們。”
眼看著兩邊人劍拔弩張,我知道今天我要是不答應的話,鄭海是不會讓我跟趙麗姐離開的。
而且門口那麼多圍觀的,為了店鋪的名譽鄭海是一定要跟我比的。
“行,咱們就按照行裡規矩來。”我淡淡說道。
鄭海把那四個瓷碗放到桌子上,衝我招手。
“秦風老弟,四個宋朝官窯的瓷碗,請上眼。”
我走過去,挨個拿起那四個碗仔細端詳,四個碗幾乎一模一樣。
無論從製作工藝還是用材用料上都是宋朝官窯的手法,很難辨出真假。
這四個青花瓷碗若是拿到市場上,都可以當成真貨出手。
當然我知道這四個絕不會是全是真的,裡麵有一個或者幾個是假的。
我屏氣凝神,認真研究著四個瓷碗,幾分鐘後我心裡便有了底。
四個瓷碗,隻有最右邊的那個是真的,其他三個都是假的。
左邊第一個,問題出在碗底露胎處,胎體雖潔白細膩,但手感卻略顯粗糙,製瓷選用的黏土未能完全和勻導致。
第二個,在施釉上出了問題,少施了一遍釉,宋朝官窯出的瓷器,嚴格按照程式製瓷,每件瓷器都要施兩遍釉。
第三個是最接近真品的,但是青釉中散發出來的光暈太盛,若是宋朝官窯的寶貝,曆經幾千年,瓷碗上的光暈不是往外發散的,而是內斂的。
隻有第四個是十足的俏貨,而且還是一件宋朝四大名窯之一的汝窯貨。
當然,每個人鑒寶的手段各有不同,方法是死的,關鍵要看經驗、看眼力、看悟性。
我在八方齋的摸了十五年的假貨,自然有我自己的一套方法。
我拿起第四個瓷碗,明顯的看到到鄭海的手猛地一顫。
“這……”我話未出口又把碗放下了。
我想起了師傅臨終前的那句話,古玩的世界,強者都在示弱,弱者都在逞強,要想活下去就要學會藏。
我看了鄭海一眼,我們四目相對,其實他已經看出我知道哪個瓷碗是真的了。
我拿起第三個跟第四個碗。
“趙爺,這兩個是俏貨,宋汝窯的瓷器。”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我初來津城,真的不想得罪太多人。
鄭海心裡自然明白我這是在給他台階下,他看我的眼神帶著感激。
他拿起第四個碗輕聲道。
“隻有這一個瓷碗是真的。”
然後跟圍觀的人講解了起來,大體內容也就是我之前分析的差不多。
鄭海說完後,圍觀的人叫好聲連連,鼓起掌來。
鄭海鬆了口氣,店鋪的名譽算是保住了,同時也再次感激的看了我一眼。
鄭海身邊的那夥計來了勁頭,指著我的鼻子。
“你小子趕緊賠那件瓶子,五萬,拿錢。”
鄭海怒喝一聲:“滾下去。”
那夥計灰溜溜的站到後麵去了。
趙麗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弟弟不怕,不就是五萬塊麼,姐替你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