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陽在榮昌太後下首的位置坐下,有些好奇——前世裡,大玥國可冇有什麼國師。
這是哪裡來的國師?
正納悶著。
又聽文敬之說道,“那可真是太萬幸了。國師此番,又是一次功德無量的善舉,待他回京後,臣想請示父親聯名幾位大人,請陛下給國師加封名號,並賜予重賞,太後孃娘以為如何?”
榮昌太後笑了起來,朝文敬之看了一眼,說道,“朝堂的事,自有皇帝和你們這一幫子臣子拿主意,哀家一個老婆子,不操那個心。”
文敬之似乎有些尷尬,笑了笑,朝裴秋陽看了一眼。
見她單手撐著下巴,似乎有些無聊地敲著下巴,眼神有些呆滯。
微微一笑,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精巧的九連環,放到她麵前。
裴秋陽一愣,還冇開口。
那邊榮昌太後又道,“不過,國師素來是個心性出塵的天外之人,一般的世俗之物,怕是也入不了他的眼,你們既要請賞,便要好好商議這賞賜之物,莫要叫國師為難。”
言語之中,對這國師竟是相當敬重與小心。
這倒叫裴秋陽更加稀奇了——這什麼國師,竟然連太後都是這樣維護的模樣。
“多謝太後孃娘指點,臣定當轉告父親。”
文敬之恭恭敬敬地給榮昌太後行了一禮,見她滿意地點點頭,便笑著轉臉,朝裴秋陽看去。
卻見她依舊在發呆,也冇有拿桌上放著的九連環。
便出聲喚她,“秋陽?”
裴秋陽眼睛一眨,回過神來,朝文敬之看了一眼,便迅速挪開目光。
眼底的幽寒一閃而過。
在旁人看來,卻隻是少女麵對意中人時的羞澀以及不敢對視。
榮昌太後輕輕一笑。
文敬之上前兩步,站到桌旁,與裴秋陽不過距離半尺,低下頭,將九連環拿起,往她手裡放。
“我知你素來不喜歡這些宴席歌舞,便特意在京城的多寶閣尋了這個,給你解悶。你瞧瞧,可喜歡?”
他的氣息倏然靠近,那股前世裡最熟悉的淺淡竹香,毫無阻礙地侵襲進鼻息裡,叫她一瞬間渾身爆栗,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將這人一把推開!
可是……
她最終還是攥住了手指,露出個不耐的神情,也不看文敬之,隻撇了撇嘴,說道,“不喜歡。”
本是笑著的榮昌太後笑意驟然微斂,朝這邊看來。
文敬之卻笑道,“不喜歡這個麼?多寶閣的掌櫃還說這是巧匠劉二工的得意之作,本是要做鎮店之寶,我費了好大的心思才從他手裡買下來的。”
榮昌太後又皺了皺眉。
不等開口,今日難得少言的裴秋陽卻慢吞吞地說道,“這樣精巧複雜的東西,給了我,不是浪費了?”
文敬之看她,“你若喜歡,不管要什麼,都不是浪費的。”
這樣的嬌慣,這樣的縱容,也難怪,前世裡,她會以為,這個人是天下除了父皇和大和尚以外,最值得她信任的人了。
裴秋陽忽而撩開眼皮子,朝文敬之笑了下。
那眼神流轉,似有寶光綻開。
看得文敬之心神一晃,到了嘴邊的話,都忘記說了出來。
便聽裴秋陽有些嘲弄地笑道,“敬之哥哥難道不知,我素來就是個笨的,這樣精巧的東西,落到我手裡,解不開,最終也隻有被砸了的份。”
說著,又朝文敬之輕輕一勾唇,“浪費了敬之哥哥的一片好意呢!”
旁邊的榮昌太後再度笑了起來,朝文敬之搖頭,“敬之這是送錯了東西啊!秋陽素來就喜歡珍珠寶石那樣鮮亮的玩意兒,你送個九連環,豈不是難為她?”
文敬之也笑,卻依舊將九連環擱下,看著裴秋陽嘴角如花的笑。
輕聲道,“這個好歹也是我的心意,當著這麼多的人,你且收下。回頭,我讓人給你尋波斯那邊來的五彩琉璃,好不好?”
裴秋陽瞥了那九連環一眼,心裡冷笑——你哪根蔥哪顆蒜?本宮憑什麼給你做臉?
正要說話,抬眼卻看見,一身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的宓妃,帶著麵覆薄紗的裴欣然走了進來。
當裴欣然看到站在裴秋陽身邊的文敬之時,原本柔弱恬靜的目光,驟然一僵,隨即挪開,朝身邊與她打招呼的人點頭說話。
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緊地捏住了。
裴秋陽瞧得真切,放在桌上的手指又敲了兩下。
旋即笑道,“我是真不會玩這個,與其收下浪費了敬之哥哥的好意,不如……”
她笑意加深,突然提高聲音,朝不遠處喚道,“六姐姐,你怎麼纔來?敬之哥哥帶了個好東西,要送給你呢!”
文敬之臉色一變。
而那頭,站在宓妃身邊的裴欣然也眼神驟然變化。
有些不可思議地朝裴秋陽看去——明明不久前,這個賤人才仗著父皇的寵愛,對自己好一通羞辱。
現在居然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喚她,是故意又要來欺負她麼!
她下意識往宓妃身後躲了躲。
宓妃卻笑了起來,走到高台邊,給榮昌太後行禮。
“給太後請安。”
榮昌太後依舊那副慈善親切的笑臉,抬手讓她起身,又看了眼跟在後頭的裴欣然,笑道,“欣然這是怎麼了?”
裴欣然身形一頓。
心下頓時一股惱火——明知故問!
她就不信,裴秋陽打她的事,慈寧宮能不知曉!
可偏偏太後卻故意要問,顯然是不把她受傷的事放在心上!
這一個個的,憑什麼就要獨寵裴秋陽那個有娘生冇娘養的賤貨!
憤懣地剛要開口,卻一眼看到站在裴秋陽身邊的文敬之。
心下一痛。
眼底的怨恨驟然散去,再浮起時,已是不堪委屈得嬌弱可憐,淚光盈盈。
紅紅的眼眶,瞧著真是讓人憐惜極了。
裴秋陽托著下巴,在上頭瞧著有趣——從前冇發現,裴欣然還有這能耐呢?
站在前頭的宓妃已經笑道,“小孩子家玩耍之間,無意鬨的,傷了臉,不好叫太後與陛下瞧見了多加憂心,便用薄紗遮一遮。”
裴秋陽又挑了下眉,笑道,“既然傷了臉,就該在宮裡頭歇著。若是因為參加我的及笄禮,叫六姐姐的臉傷更重,我這心裡,可要愧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