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地革委的任命檔案正式下達。
任命劉楚安為陽溝乾部學校革委會主任,黨總支書記。
負責陽溝乾校的全盤工作。
殷令山這個變色龍一改過去的醜惡嘴臉,對劉楚安大拍馬屁,表現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
他是乾校革委會副主任,三把手,原本也不需要做得這麼露骨,理論上,一把手也不能把他免職,更不能把他趕走。
關鍵這個變化突如其來,讓殷令山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康吉盛為什麼突然對劉楚安這麼好,一傢夥把他任命為陽溝乾校的一把手。
他不怕劉楚安,但他很害怕康吉盛。
這個人整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他殷令山區區一個乾校的副主任,跟康吉盛隔得老遠,康吉盛想要拿捏他太輕鬆了,分分鐘能夠將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萬隻腳!
劉楚安也不跟他一般見識。
劉弘毅就在陽溝乾校住下來,因為他年紀小,也冇安排什麼正經工作,平時就是幫衛生室的陳醫生打打下手,或者去食堂幫老媽乾點活,倒也輕鬆自在。
偶爾繞著陽溝乾校轉悠,熟悉環境。
時不時的找乾校的那些“某類分子”聊聊天說說話,向他們虛心請教一些問題。
這些“某類分子”中間,有不少是有真才實學的,胸中藏著大學問。
哪怕劉弘毅有著後世五十年的記憶,和他們聊天,也能大有收穫,經常有茅塞頓開,耳目一新的感覺。
這一天,正常出工。
傳達室那邊,給艾高峰送了一封信過來。
艾高峰看過信,突然臉色大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門外闖。
立馬就被負責看守他們的幾個年輕乾部職工攔住了。
“艾高峰,乾什麼?”
“放開我,我家裡出了事,我要回地區去一趟!”
“馬上放開我!”
艾高峰大約四十幾歲不到五十歲年紀,身材高大,頭髮花白,此刻情緒激動,和幾名阻攔他的年輕乾部爭吵起來。
“不行,冇有上邊的命令,你們這些某類分子,誰都不許離開學校!”
一位年輕乾部大聲嗬斥。
他是帶班的。
“放開我,我女兒出事了,你們放開我!”
艾高峰怒吼如雷,猛地將阻攔他的那位帶班乾部推倒在地。
“哎呀,你麻痹的,你個反某某分子,你敢毆打革命乾部?”
“給我打!”
帶班乾部勃然大怒,翻身爬起來,照著艾高峰瘦骨嶙峋的臉頰就是一拳砸過去。
“咚”地一聲,艾高峰眼角開裂,一縷鮮血滲了出來。
艾高峰怒發如狂,立即揮手還擊。
他是軍人出身,本來就脾氣不好,以前當地區領導時,以作風強勢聞名,哪裡受得了這個氣?
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
幾名年輕的乾部職工一擁而上,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艾高峰雖然身材高大,但在陽溝乾校待了兩年多,吃得差,思想負擔又重,身體早就變得十分虛弱,哪裡是幾名年輕力壯小夥子的對手,瞬間就被打倒在地,被幾人用腳狠踹。
“住手!”
“搞什麼名堂?”
正在辦公室的劉楚安聞訊趕來,大聲喝止。
幾個年輕人急忙退開,帶班乾部解釋道:“報告劉主任,這個反某某分子,頑固不化,不思悔改,毆打革命乾部……”
“先把他扶起來!”
劉楚安蹙眉喝道。
跟在他身邊的劉弘毅快步上前,將倒在地上的艾高峰攙扶起來,眼角嘴角都是血。
“艾高峰,怎麼回事?”
“劉楚安,哦不,劉主任,我家裡出事了,我,我女兒出事了,我要請一天假回地區去看看。”
艾高峰瞪著眼睛,氣喘籲籲地說道。
“不行!”
不等劉楚安開口,旁邊的殷令山就搶在了前頭。
“你是個改造分子,怎麼可以隨便離開?你要是跑了怎麼辦?誰負責?絕對不行!”
“這個先例不能開!”
“而且,你不服改造,毆打革命乾部,這個問題很嚴重,必須嚴肅處理!”
“殷令山!你個壞東西!”
艾高峰氣得不行,伸手指著他大罵起來。
他這暴脾氣!
劉楚安蹙著眉頭,看了身邊的殷令山一眼,手一揮,喝道:“把艾高峰關起來!”
“關禁閉!”
幾名年輕乾部轟然答應,一擁而上,將艾高峰架起來,往禁閉室那邊拖。
“劉楚安,劉楚安,冇想到你也變成這種人了,老子當年真是瞎了眼,提拔你這種人當領導乾部,老子瞎了眼……”
艾高峰奮力掙紮,咆哮如雷。終究敵不過幾名棒小夥,被關進了禁閉室。
禁閉室內,艾高峰兀自大罵個不停,完全失去了理智。
其他改造者隻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誰都不吭聲,但望向劉楚安殷令山等人的目光裡卻流露出極度痛恨和厭惡的神情。
足足罵了十幾分鐘,也許是氣力不濟,艾高峰才終於消停下來。
片刻後,劉楚安手裡拿著一張報紙和紙筆,來到了禁閉室,吩咐看守人員開門。
“艾高峰!”
劉楚安走進禁閉室,嗬斥了一聲。
艾高峰麵向牆壁,理都不理。
“艾高峰,你要認識到自己的嚴重錯誤,深刻反省。今天這個事,必須寫出書麵檢查。檢討不深刻,休想過關!”
劉楚安板著臉,冷冷喝道。
“小人得誌!”
“無恥!”
艾高峰冷笑著罵道,依舊麵向牆壁,絕不回頭。
劉楚安走過去,將紙筆拍在小木桌上,從寬大的軍褲口袋裡掏出一個報紙包著的東西,以身子遮擋看守人員的視線,塞進了艾高峰的手裡。
艾高峰愣了一下,鼻子裡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報紙裡包著的是兩個大饅頭,饅頭中間還夾著兩大塊醬牛肉。
“老領導,彆著急,你安心在這裡休息幾天,我馬上去地區幫你看看……隻要有辦法,我一定會照顧好小雨的……”
隨即,艾高峰耳邊響起劉楚安刻意壓低了的聲音,說得情真意切。
握住艾高峰骨節粗大的手掌,重重握了一下,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又回頭嗬斥了一句。
“艾高峰,老老實實寫檢討!”
禁閉室的門哐噹一聲關上了。
艾高峰低頭看著手裡的大饅頭和醬牛肉,眼眶一紅,淚水止不住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