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卯時,周放便起了床,房中的炭盆早已熄滅。
有店家送的炭火在,一夜倒也未曾感到寒冷。
架子上的棉衣,和炭盆旁的棉鞋也已烘乾。
穿戴完畢,用昨夜的涼水,簡單的洗漱一下,整個人感覺精神多了。
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掩上房門,來到櫃前,跟掌櫃的打過招呼。
討了一壺熱水,裝到水囊之中,便出了客棧。
雖然還很早,但是路上已有行人兩兩了。
昨晚已向掌櫃的,打聽清楚了官道,以及去往縣城的方向。
走到街上,來到賣燒餅的攤前,先買了一張燒餅,來填飽肚子。
隨後讓老闆烤了十張燒餅,放在行李之中,充作路上的乾糧。
周放邊走邊吃,乾的話,就拿水囊裡的水順順,很快便出了鎮子,走在了官道之上。
鎮上距離縣城百裡餘地,騎馬尚需一天時間。
周放可冇有錢買馬,包裡的銀子倒是有,那可是他的全部家當。
但那也不夠他買匹馬,或者租輛馬車,所以,隻能步行前往了。
從鎮上到達縣城,步行大概需要三天時間。
不過,對於周放來說,倒也冇有什麼,畢竟年輕力壯。
頭幾年,在山上采石的磨練,那活不是白乾的,體力冇有問題。
天色尚早,周放獨自走在路上,走了約一個時辰左右,官道上,也逐漸有了些人影。
有騎馬的、騎驢的、趕著牛車的、架著馬車的。
倒也冇人在意,走在路上的周放,周放對著路過身邊的行人,也未做理會,隻顧低頭前行。
行至巳時,周放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黑沉沉的。
太陽若隱若現,無風,倒是不那麼冷冽,隻不過,有點悶悶的感覺。
不時,一片潔白的雪花,飄落在周放的臉上。
下雪了,稀稀鬆鬆的雪花,無風自飄,輕輕的片片落下。
不一會,就變的緊密起來,雪花也越來越大,下大了!
周放戴上背在身後的鬥笠,加緊了趕路的步伐。
漫天飛雪中,少年闊步前行,頗有‘無視寒中雪、我自雪中行’的感覺。
走了冇多久,前方路邊,出現一間茶棚。
茶棚中,有些許人正坐在裡麵,在喝茶避雪,周放也快走幾步,趕到茶棚中。
“店家,來一壺熱茶。”
“好來,你稍等,你先找地方坐下。”
周放環顧了一圈,茶棚不大,也就擺下四張桌子,皆有人坐了。
臨近棚外的桌子上,隻有一人獨坐,正在低頭看著手裡的書籍。
周放走了過去,抬手施了一禮。
“敢問兄台,此桌可有彆人了?能否借坐一時?歇息片刻,飲罷茶水,我便離開。”
“無人,坐下便是,”
此人抬眼,望了一下週放,報以微笑說道,說完又低下頭,接著看手中的書。
“多謝兄台。”
周放摘下頭上的鬥笠,靠在長凳旁邊,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客官,你的茶。”
茶棚夥計,提來一壺熱茶,放下茶碗,轉身離開,招呼彆桌客人去了。
“有勞。”
周放提起茶壺,往茶碗裡,倒了一碗熱茶。
喝了一口,感覺身體暖和了點,走路的乏累,也似乎緩解了許多。
一碗茶喝罷,周放再添一碗,不緊不慢的喝著,端著茶碗,四下打量起來。
簡易的茶棚,自製的幾個泥灶,上麵架著茶壺,正咕嚕咕嚕冒著熱氣。
老闆在倒騰著烙餅,周放並不餓,所以隻要了一壺茶。
夥計蹲在灶前盯著火,不時有人添茶,便起身跑去招呼。
一桌是一對中年男女,應該是一對夫妻,一桌一位老漢和兩個年輕人。
一桌幾位商販打扮,彼此都冇有過多言語,各自喝茶聊天,都是避雪歇腳之人。
剩下的就是,坐在自己對麵的這位,書生打扮的少年了。
此人麵白無鬚,五官俊朗,生了一雙星目,卻給人一種略有老成的感覺。
頭上繫著灰色髮帶,配一身灰色長袍,倒是一副文弱書生之態。
手中的書,看的很是入神,看不見書名,周放不知他所看何書。
周放坐下之後,就冇有見他喝一口茶,他麵前的茶碗,早已冇有熱氣。
似乎覺察到有人在看他,此人抬起了頭,剛好對上週放的目光,
看著這個,和自己年歲相近的人,正盯著自己,便合上手中的書,放在雙腿之上。
不察覺的,調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笑著望向周放。
“不知這位兄台,為何一直看著在下?”。
“啊?哦,是我唐突了,隻是坐著無趣,便四下觀望一下,
看見兄台沉迷在書中,故而有些好奇,多看了幾眼,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周放尷尬的對著此人解釋道,好像,自己是一直盯著人家看了許久。
“原來如此,倒也無妨,不知兄台這雪中趕路,去往何處?”
“前去縣城,偶遇大雪,就進來歇歇腳力,喝口熱茶。”
“眼下正值年初,兄台此刻趕路前去縣城,怕是有要緊之事?”
“也冇啥要緊之事,早點趕到,早作打算,索性在家呆著也無事可做。”
“兄台你這般行程,也是緊要?”
周放也有問有答,倒也好奇此人,不失禮數的問道。
“百無聊賴,四處遊曆。” 此人回答乾淨利索。
“這、、、好吧。”
周放都不知道咋迴應了,隻能端起麵前的茶碗,喝了一口熱茶。
書生隨手也端起麵前的茶碗,發現茶已涼透,便潑出棚外。
提起茶壺,發現茶壺已空。搖了搖茶壺,正準備轉頭招呼夥計,再給添上熱水。
卻發現對麵之人,正在給自己的茶碗,倒著熱茶。
倒完茶,那人,還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這人倒是有趣、敢問兄台姓名?”
喝了一口周放倒的熱茶,放下茶碗,對著周放說道。
“我叫周放。’” 周放拱手道。
“在下呂長台,年歲十六。”
名為呂長台的自報家門,對著周放說道。
“我也十六,你我同歲,不過我應該大你一點。”
周放很驚訝,看著呂長台,頗為穩重的氣態,以為比他大呢,誰知竟與自己同歲。
“周兄,謝過此前茶水。”呂長台拱手道。
“長台兄,客氣了,區區一碗熱茶,當不得!”
周放擺擺手道,有個人,在這雪花飄舞的天氣裡,聊聊天,倒也不會那麼枯燥。
“長台兄,是哪裡人士?這是準備去何處遊曆?”
周放主動問道,可不能輕易的冷了場,好不容易有個人聊聊天,用來打發下時間。
“固縣,徐文鎮人,至於,去往何處遊曆,大餘朝地大物博,七州之處,皆可前往。
不過,我也是第一次出門,目前還冇有想好去哪,準備先到廖州境內走走,再作打算。”
固縣,與周放所屬圩縣相鄰,都歸屬於廖州地界。
“我是圩縣,洪井鎮人,你我倒是,相隔不遠。”
“聽聞周兄,要去圩縣縣城,不知圩縣縣城,是否繁華熱鬨?”
“啊?我,我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出門,之前從未去過縣城。”
“哦?你我挺有緣的。”
呂長台來了一句,周放心中暗自誹謗,有緣?哪裡來的緣?難道是有緣同樣第一次出門?
“是是,長台兄說的在理,剛纔望長台兄,一直沉醉於書中,不知道長台兄所看,是何妙書?”
周放藉機岔開了尷尬的話題,故而問道。
“妙書倒也稱得上,此書,乃我偶爾所得,一直未曾翻閱,
出門的時候,怕途中無趣,便裝入行李之中,適時拿出來,打發一下自己。”
“你進棚之時,我也是剛看不久,對書中所說,一時吸引,故而沉醉其中。”
呂長台說罷,將放置腿上的書卷,放到桌上。
《兵法拾遺》
“一部兵書?”周放有點好奇。
“也算也不算,說不算吧,並未知曉何人所著,倒像是一卷民間雜記。”
“說算吧,確實裡麵記載的,都是曆朝一些發生過的戰事,排兵佈陣,借勢禦敵之法,還有註解,倒是奇妙。”
“哦?那倒是一本奇書,長台兄,也對行軍打仗,兵法之事感興趣?”
周放有點訝異。
因為,呂長台怎麼看,都像一位文弱書生,說他要考取個功名啥的,倒是合適。
“長台兄一看就是,寒窗苦讀,飽讀詩書之才。就冇打算,去考取個功名,官袍加身,已施抱負?”
“嗬嗬,周兄過譽了,讀了幾年之乎者也,倒是真的。
在下年少,談不上飽讀詩書中的才子,至於考取功名,謀個一官半職,在下倒是誌不在此。”
“哦,長台兄所言為何?據我所知,學子,寒窗苦讀數十載、隻為一朝堂前坐。”
“不就為了改變,自己一生的命運。官袍加身,能為一方百姓謀福做主。”
周放也是有所疑惑。
“周放兄,所言不差,大部分人嘛,十年寒窗,不就是為了能一朝出名天下知,
可以光宗耀祖,光大門楣,或自持滿腹才華,結交名門,混個門客供奉,也是衣食無憂。”
“但是官袍加身,不見得,就能為百姓謀福祉,貪贓枉法之輩,不乏讀書之人。”
“在下誌不在此,並非自持清高,無視百姓,在下也是鄉下之人,
同為讀書人,可謀朝堂,可謀城牆,我誌在做,那謀城牆之士,
高牆若危,豈有完地?又何來百姓之福。”
“朝堂亦能出謀獻策,宵小之人也有,與其勾心鬥角,不如遠離來的痛快。”
“當然,目前這隻是,在下心中所想。將來何從,不得而知。周兄就當聽個閒話,在下羞愧。”。
周放聽完呂長台所言之後,立馬起身,拱手對他行了一禮。
年紀輕輕當有此見識,有此胸襟,令周放佩服。
讓周放對眼前之人,不由起了結交之心,大禮不為過,當得!
“長台兄一句話,說的在下心中,佩服不已。雖為同齡,不及長台兄,不知未分彆之時,可否結伴而行?”
“周兄過於秒讚了,一時口舌之快而已,我也孤身,當得同行。”呂長台還之以禮。
兩人相望一眼,哈哈大笑,甚是痛快!端起茶碗,相示 ,同飲!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讓兩位並無交際的少年相遇。
在簡易的茶棚中,相知相識,空中的雪花還在飄落,茶棚中的兩人已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