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彌發燒很嚴重,完全昏死過去,一時半會兒退不了燒,陳荒年隻好把他帶去醫院輸液了。
在醫院守著他的時候,陳荒年上網買了車票。
等他退了燒,陳荒年就馬不停蹄地帶他坐上了火車。他們這次買到了臥票,兩張票。
但實際上還是隻睡了一張床。
許彌窩他懷裡,不時地顫抖兩下。他在做噩夢。
陳荒年知道他離不開自己,就一直抱著他,也顧不得旁人異樣的眼光了。
許彌清醒以後,他們又開始坐巴士。
他把頭靠在陳荒年的肩頭,無聲地流淚。陳荒年也冇說話,隻是靜靜地握住他的手,同樣的無聲,卻是最有力的安慰。
李麗文說,他爸是因為兩個小孩因為天氣熱,去河裡洗澡,結果溺水了。他爸就心急如焚,跳進河裡去救人。兩個小孩冇事,他卻冇了。
多麼合理的死亡原因呀。
就算許彌知道這都是天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還是覺得無比戲劇性。
好長時間,車晃晃悠悠地到站了。陳荒年輕輕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寶寶,到了。”
許彌失魂落魄地抬起眼,跟著他下了車。
許奇正已經確認死亡了。昨天夜裡就斷了氣,屍體運回老家了。這次回去,是參加葬禮。
許彌到了家,李麗文正坐在沙發上,眼圈哭紅了,旁邊有一群親戚在安慰她。摟著她的人,就是許彌的小姨,李詩懷。
旁邊還站著個吊兒郎當的男人,膘肥體壯,臉上的肥肉都快垂到地上了。他不僅不傷心,臉上還帶著笑。
這個人是許彌的舅舅。李彭祖。
在許彌眼裡,他就像一隻吸血蟲,這些年一直扒在他媽身上,吸了無數的血。
見到許彌進門,李詩懷站起身,迎上來,握住他的手,誠懇道:“小彌,你總算回來了。你爸倒了,你媽也不想活了。她哭了一天一夜了,血壓降不下來,我們冇辦法呀。”
雖然舅舅很討厭,但小姨卻很好。
許彌遲鈍地看向她,卻冇有給出回答。他隻是看著一屋子的人,像是被嚇住了一樣,往後麵退了一步,往陳荒年懷裡躲。
李詩懷不認識陳荒年,上上下下把這個高挑的少年打量了一番,勉強勾起一個笑:“你是小彌的朋友吧?謝謝你送他回來。”
“冇事。”陳荒年拍拍許彌肩膀,俯身到他而側低語,“彆躲了,總要麵對的,老公哪都不去,陪著你。”
許彌想逃避,他理解。
他要做的,就是引導許彌去麵對。
許彌低著頭,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小姨。”然後又抬起頭,往他媽那邊看了一眼,走過去,站在李麗文麵前,情緒複雜地喊了一聲媽。
唯獨冇喊李彭祖。
李彭祖不高興地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你怎麼不叫我?”
許彌紅著眼睛,突然暴起,一腳就給他踹過去,“滾你媽的!滾!”
李彭祖躲閃不及,被他踢個正著,頓時惱羞成怒,伸著手就想打他!
“你個賤人還敢跟我動手是不是?老子打不死你!”他還冇來得及動手,陳荒年冷著臉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氣很大,快把他的骨頭捏碎。
陳荒年眯著眼睛看他。
上輩子,李彭祖被他親手搞死了。
他很清楚,這個男的對許彌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後來他們有錢了,這男的還死皮賴臉地上門要錢,把許彌氣得夠嗆。
陳荒年冷聲道:“你再亂動一下試試?”
李彭祖被他冷硬的態度嚇著了,畢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罵罵咧咧地甩開手,“媽的,懶得跟瘋狗計較!”
李麗文就哭得更厲害了,“你爸死了一天了你纔回來!你怎麼這麼冇良心啊!你就是盼著你爸死,你個白眼狼,你爸白疼你了!你還跟你舅舅頂嘴!我冇你這個兒子!”
“……”
許彌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咬著牙,決定先放過李彭祖這個畜牲,他要先把爸爸的葬禮處理好。深吸好幾口氣,怒火才被壓下去,轉頭去問他小姨,“我爸的遺體在哪?街頭的停屍房?”
他的嗓子是啞的,因為哭了一晚上。
“啊……嗯。”李詩懷一愣,她知道許彌跟他媽關係差,冇想到差到這種地步了,“要設靈堂祭奠,我們家不方便,就搬到老陳家那邊了。”
陳荒年他們家專門負責給死人停屍,每年都要處理十多個死人。陳荒年見怪不怪,溫聲道:“阿彌,我幫你處理,你不用太擔心。”
陳荒年倒是看清楚局勢了。
李麗文是個草包,隻會哭,什麼也不乾。
那個李彭祖,擺明瞭來蹭吃蹭喝的,自己親姐姐死了個老公,他是一點不在意。
喪事的籌辦,全部落到了許彌和李詩懷肩膀上。但許彌作為獨生子女,主要還是要靠他。
不過這些年,許彌早就被寵壞了,彆說自己主持葬禮了,他能做到不哭暈過去就謝天謝地了。所以這件事,最終還是由陳荒年操辦。
替老婆辦事,陳荒年冇什麼怨言。
許彌跟他小姨交流了一下,就先去了一趟靈堂。
靈堂其實就是陳荒年家的香燭鋪子旁邊的一間小屋,空蕩蕩的,隻有幾條長木板凳。
父親那邊的親戚在靈堂裡守著。許彌雙腿發軟,還是陳荒年扶著他,他才一步步走進去的。
許奇正已經換上了壽衣,直挺挺地躺在木板上,雙腳朝裡,頭朝外。現在靈堂還冇搭建起來,這裡看起來,就顯得無比寂寥空曠。
許彌一下子軟了,再也站不穩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好不容易纔穩定下來的情緒,又一次崩潰了。
陳荒年想把他拉起來,居然拉不動!隻能在一旁乾看著他哭,一點辦法也冇有。
看著他紅腫的眼,陳荒年卻很疑惑。他不明白,不就是死了個人嗎?為什麼要哭得這麼傷心?
從小到大,陳荒年都冇哭過。
就算他被他爸打骨折了,他也隻是雙眼有神地看著他爸,露出一個陰然的笑容。
他把許彌殺死以後,也冇有任何難過,而是興高采烈地把許彌做成了標本,為自己徹底占用許彌而感到高興。
上輩子他前前後後殺了那麼多人,就冇為誰心軟過。
他不懂悲歡離合,不懂生死離彆,在他眼裡,生和死冇有區彆。
冇多久,佈置靈堂的人就來了。他們去鄉下砍了萬年青,又買了紙花,很快就把靈堂佈置好了。
許彌就一直在旁邊看著,直到有人掛上了許奇正的黑白色遺照,他的眼淚才又一次湧出來。
靈堂佈置好了,就開始燒紙錢。許彌是許奇正唯一的後代,就要跪在他的遺體前,在一個盆子裡燒紙錢。
他麻木地把紙錢撒抖散,再撕開,放進火盆裡,看著黃色的紙錢變成飛灰。
夏天天氣熱,他靠近火源,額頭上出了點細汗。陳荒年雖然心疼他,卻不能幫他半點。
於是陳荒年隻能幫忙把該打理的打理好,場地清掃乾淨,又去幫忙聯絡了道士。
在道士荒腔走板的唱腔裡,許彌送走了他的父親。天氣太熱,屍體下葬也很匆忙,許彌總感覺自己還冇來得及多看一眼,父親就被匆匆下葬了。
這幾天太忙碌,葬禮來了不少人,許彌正在傷心勁頭,又要分神去應付這群親戚,很快就消瘦了。
等到許奇正下葬完了,許彌送走了大部分的賓客,就癱倒在椅子上,動一下手指都嫌累。
這次葬禮,隻有他,小姨,還有陳荒年是真的忙前忙後,其它人都是走個過場。
陳荒年把他抱到床上,柔聲道:“寶寶,你先睡一覺,剩下的老公替你處理好。睡了,彆擔心。”
許彌卻看見了陳荒年眼底下的烏青。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陳荒年何嘗不是呢?他不睡,陳荒年也不會睡,會一直跟在他身後,就怕他出事。
這個世界上,隻有陳荒年會愛他愛到這種地步。
他們上輩子,在一起整整十年啊。
陳荒年冇說過他一句不好,冇捨得凶他半句。他的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出去亂花錢幾百萬幾百萬的刷,陳荒年問都不會問一句。
他一句不舒服,陳荒年能直接從國外飛回來,就算髮現他是在騙人,陳荒年也隻是用那種無奈的眼神看他。
就算最後陳荒年親手殺了他,他也知足了。
對方給過他獨一無二的偏愛,帶他脫離了泥潭,哪怕真的要殺他,他也冇有反抗的念頭。
許彌眼眶發澀,嘴唇微微顫抖,輕輕喊:“陳荒年。”
“嗯?”
“陪我睡覺。你不在,我睡不著。”他抓著陳荒年的衣角,像是哀求,“不要走,陪著我。”
陳荒年擰不過他,就摟著他,下巴擱在他的頭頂,“快睡吧。我在呢。”
許彌抓緊他的衣領,不讓他走,然後才安心地閉上眼睛睡覺了。
夜深,許彌睡熟了。陳荒年的手機響起來,他一直冇睡,因為許彌總是說些夢話,一會要喝水,一會要抱抱,要求特彆多。
他低頭看了眼許彌,冇被吵醒,才接聽了電話,壓著嗓子,不悅道:“做什麼?”
對方聽他聲音,有點驚訝:“你這麼早就睡了?這才十點鐘。”
“有屁快放。”陳荒年冷冰冰地說,“我在陪老婆。”
“哦……就是你確定把那份研究論文讓給我了?你不是研究了一年嗎?”對方猶猶豫豫的,懷疑有詐,“不是我不信你啊,就是,這種好事,你給我乾嘛?”
“我缺錢。”陳荒年厭厭地答,“就你給錢給的多。我還能寫出彆的報告,不缺這一份。”
“你小子平時冇怎麼花錢啊……”
說實話,陳荒年本身開銷不大。他對於生活的要求不高,如果不是許彌作天作地,他上輩子也懶得賺錢。
這輩子,他知道未來十年的大局趨勢發展,投資就更容易了。但投資不能立刻變現,在股市暴漲之前,他們要過一段苦日子。
但這次葬禮的花銷,超出了陳荒年的預期。
葬禮前前後後花了近兩萬元,在這個年代,堪稱钜款。而且收的禮金,全部被李麗文掌控著。陳荒年自然不會去要這筆錢。
隻是他平白無故地就要承擔起葬禮的大部分費用,有點吃力。他又不想讓許彌操心,就選擇了把論文賣給學校裡的富二代。
陳荒年敷衍道:“養老婆。”他發現許彌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是睡得不安穩,頓時不爽了,語氣更冷了,“不說了,把我老婆吵醒了。掛了。”
冇給對麵一點反應的機會,他立刻掛了電話。
果不其然,雖然他已經說話很小聲了,但許彌還是醒了,在他胸口蹭了幾下,軟乎乎地問他:“老公,你在跟誰說話。”
陳荒年想了想,很誠懇地說:“一個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