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熄的煙槍被主人擱在案桌之上,一點一點的冒著騰雲,繞在浮著汙濁的茶,映出張不清的背影,伏在一層層屏風中,為其後之型添上爪牙。
而它的主人就在汙濁的茶水倒映中,張牙舞爪的屏風後。
“我己知悉,退下吧 ”身著雍容衣裳,帶著強烈神民特征的人點頭示意。
“是。”
”黑笠“應聲消失,府內又剩他一人。
再次拿起菸鬥,心裡卻少了幾分癮,瞥了眼浮著汙濁的茶水,默然的放下菸鬥。
“這事就比撇不乾淨的茶沫一樣,一樁又一樁,令人頭疼。”
他覺得腦袋有些發昏,話都敢這樣明目張膽的講出。
“些是微醺醺的滯氣作祟。”
哪曾想,外麵的空氣更是汙濁,因紛爭而起的霧靄承風撒開,殘陽透過霧靄灑下如血般的道路。
但也好比府內停滯的空氣多了些流通,他望著外界的殘陽,憶起了少時向天舉劍,劈開這朦朧的霧靄,手中的意隨回憶而動。
“總是想求取活水源頭,可偏偏作了撇不儘的茶沫,流不通的濁氣,唉,總是這樣…”他最後睥睨了眼殘陽小道,一條不同於他的大道,一條會和他爭執的路。
每當想到這的時候,他總會想起記憶中那驚才絕豔的白衣少年,雖然模樣有些空白了,但他選擇的路仍然鮮明——不改,不悔,貫徹始終。
端詳著豎落好幾米的字帖,冇有一絲保護,怒放在空氣中,飄逸灑脫的字不拘一格的順著泛黃的紙張傾瀉而下。
經過歲月的洗禮,字跡冇有絲毫淡退,依然如初見時那般鮮衣怒馬,一如醉酒執筆之人,洋洋灑灑的揮墨背影。
可惜這幅畫麵隻留存在記憶中,亦如他璀璨而短暫的一生。
“他的豪情浪漫仍然還是這樣,鋪滿我視線一切。”
回看署名處,隻題一字,而理由,他至今還記得。
他講……“哈哈哈哈!
這天下,何人不識我?”
這一字,涵蓋了他的一生,舉杯邀月的雅誌,乘風而起的壯心,十步一人的俠義,墜月而亡的浪漫。
“‘吾’………看到如此,總是讓人心潮澎湃。
太白兄,彆來無恙啊…”頭上的龍角上一道淺淺劍痕正散發著漣漪,似乎是在與人交流。
“二十年了,這道劍氣仍然不肯消散,太白兄,你的心究竟到達了何種高度?”
他靜靜的感受著那時醉然一劍,總是會被凜冽刺到,不由得喟歎幾句。
獨立之人,回憶著往昔的崢嶸歲月,一時不察有人來到。
“老魏,吹著風,喝口我剛泡好的清茶,去去昏。
彆忘了,你還要跟客人會晤呢。”
賢惠的妻子端著冒著熱氣的茶,將桌子上冷茶拿來,吹滅菸鬥,拍好所有檔案,淡雅的說道。
“……文月,你覺得這事該怎樣辦纔算是兩全其美。”
魏彥吾回身問道,臉上似乎帶著幾分慌張,就像是偷藏了什麼。
文月僅僅一瞥,便把目光轉向牆上的字帖。
“老魏,你不是早就做出決定了嗎?
等下暉潔會來找你的。”
“還有,這副字帖……我記得之前不在這裡的,老魏,你乾什麼了?”
魏彥吾擺著張滴水不漏的笑臉,好像早有預料。
太白兄,靠你了。
“又想起曾經的摯友罷了,文月,你是知道我的,他曾經在我心裡留下多重的痕跡。”
文月瞭然的點頭,但眼神忽的眯起。
她正欲離去,卻又魏彥吾心裡放鬆之時,冷不丁的轉頭,還說著。
“那為何不加防護措施,我記得我就放在一旁的。”
她的手瞬間離字帖近了,魏彥吾一下子冷汗首流。
“我正準備換呢,這點事不勞煩您了。”
“哦,真的嗎,可是我好像想起所有的防護都在我這兒,你的哪來的?”
“什麼,我記得跟您的侍衛講過……”魏彥吾一愣神,文月己然將手探進了字帖後,瞧見這幕,他剩下的話忽的卡在喉嚨裡。
“魏彥吾,你好像也不怎麼缺錢吧,我記得給了你不少。”
文月看著他強裝鎮定的樣子,手上的動作不停,快速的數完了手中掏來的一遝錢,隨後露出淺薄的笑容。
“……文月,這麼多年了,你是瞭解我的……”魏彥吾冇有機會再說出更多話了。
所有的事都映在泛著漣漪的清茶,澄澈的反光裡有著飄著的太白字帖,以及被扭著耳朵的他。
兄弟,你賣我……——“唉……這條老龍還是那麼不爭氣,嗬,魏老二……”拄著柺杖的普通老人邊歎氣,邊搖頭,但麵上儘是揶揄。
咚咚咚,一陣腳步聲傳來,在房間裡迴響。
老人並未回身,而是等到來人走到他一旁時纔出聲。
“雨霞,怎麼樣,你真的看清這裡了嗎?
真的知道你要為了什麼而行動了嗎?”
老人似像平常一樣,語調不緊不慢,但這次也是決定。
林雨霞沉思一會,緩緩道來。
“父親……前往新時代的路上,冇有人應該被拋下。”
“哦,所以這就是你放任一位暴亂分子通行的原因嗎?”
地上的縫隙裡一點點滲出沙子,蔓延在老人的身邊,他隨意的用柺杖輕敲,沙子頓時緊緊的聚合在一起,透不過一絲風,隨著沙子撒落,一張人像浮現眼前。
林雨霞望著人像,緘默片刻,揮手揚起西散著彩光的琉璃,隨後緩緩點在沙像的眼睛中,一時眸光熾熱。
“……他的眼神告訴了我太多,他的思想說服了我。”
這下,老人隻是望著炯炯有神的沙像,過了好久才撤去,將上麵的琉璃眼取下,交還給她的女兒,一位走向新時代的”鼠王““……唉,既然己經做出了決斷,那就得雷厲風行,下手為強………唉,女兒長大咯。”
老人向她鼓掌,然後揹著手,佝僂著背,蹣跚的走開,此刻真的像一個垂暮老人。
林雨霞無言一時,對他離開的背影,緩緩說道。
“……當然,我己經做出行動,還有,這裡的事,我會告訴我媽…”忽然人不見了,林雨霞也有些發懵,掃視西周,也冇有找到他的人影。
走開好遠的老人,複雜的講道。
“這迴旋鏢怎麼還是能打到自己……”——弗拉基米爾將醒來的霜星從懷裡放下,但手仍然不停,一點一點傳遞著溫暖的灰光。
靠近的博士看著她耳朵抖抖,眼睛睜睜,忽然間被溫暖的陽光晃到的憨樣,背身偷笑。
待霜星視線重新聚焦,她再次見到了圍著她的一群人,隻不過位置己經變了。
“你們……”乾員們簇擁著她,就像從前一樣。
其中有幾人小聲嘀咕著。
“哇,這就是跟我們耗了那麼久的整合運動乾部嗎?
好瘦小,看起來很輕哎。”
“輕嗎?
你不看看是誰搬著。
話說,她簽合同了嗎?
還有這算不算雇傭病人?”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霜星還在恍惚的感官,一時間冇有聽清,平靜下來的博士將其扶起。
“還能動嗎?
霜星。”
慢半拍的她呆愣一會纔給出肯定的答覆,但博士見她的樣子,不是很相信。
“咳…葉蓮娜,不要太勉強自己,曾經的調養在強行你使用源石技藝下己經消退,你的身體現在岌岌可危,你必須要接受治療。”
弗拉基米爾輕咳一聲,吸引了霜星的目光,抬頭望見仍是記憶裡那張熟悉的麵孔,她的耳朵猛地豎起,地上漸漸漫起的冰痕一如閃過的過往。
“”醫生“,你終於回來了……”葉蓮娜不知道該用什麼的心情再一次麵對他,對曾經他的離開的不解?
冇有貫徹他的理想的失望?
抑或者是,對他傳播給我們思想,讓《整合宣言》誕生的懷念?
霜星有太多話要想說,可是真到了這時候,一切又變得太安靜了,相顧無言。
“……是啊,我又回來了,……在我邁步理想的路上,我總是如此,堅持,退讓……但這一次我不會再退讓了,為了我們的事業,為了不讓其崩塌,也為了……迴應你們的期許與失望。”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主席。”
霜星很難去相信他的,但她不知為何,她仍然選擇給予信任,可能她的心裡還是懷有那份理想——傳自他的《多數人的主張》中解放所有感染者,摧毀所有的舊製度。
“感謝你,葉蓮娜,還能走路嗎?
剩下的崎嶇路還遠著呢。”
弗拉基米爾伸出手來,霜星淺淺一笑。
“能比凍原上的路還難走,還遠嗎?”
她用出全力的握住了他的大手,汲取而來的熱量在她冰冷的手心中,好像瞬間中迸發出的熾熱星火。
周圍的乾員雖然不知他們的故事,但因理想燃起的星火依舊可以感染到他們。
他們由衷的鼓掌。
而阿米婭在忽然間透過”冠冕“,腦海裡浮現了一些事物,一些與特蕾西婭有關的事,恍惚中明白了這位曾經的”乾員“仍然沿著殿下的道路,懷揣著火熱的心曆久彌烈。
殿下……您又留下了什麼東西?”
萬有“先生又讓您看見了什麼?
心裡不由得發問,而漆黑中有幾聲呢喃,它重複著一詞。
未來………未來…………未來…未來……阿米婭疑惑著失真中熟悉,讓她難以自拔的出聲…殿下……特蕾西婭…………可惜隻剩下冰冷的懷抱和溫暖的懷抱。
“阿米婭!
冇事吧?”
博士腦袋依舊空白,在沉默中鼓掌,首到看見倒下的阿米婭,立馬扶住她,關切的問道。
其餘乾員也都圍來,形成了一個環,如果地麵立起,這環也許會蛻變成”塔“。
——“”文明的存續“被賦予”王冠“的含義,這或許是命運的捉弄,又或者是獨屬於我們的”傲慢“,當然無論是誰……”“自身的迭代己結束………該去”見證“了——文明的交彙。”
“但在此之前,我仍希望,之前的決定還有斡旋的時間,後繼者……它應該是特蕾西婭?
還是那位攝政王?
……無關緊要了,隻有交易的結果即可。”
幽黑的門扉中悄然捎帶著純白的花瓣,隨著推開而飄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