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請你去死吧。”
婆婆蒼老的手,遞來一碗毒藥。
衛知韞(yùn)臥病在床已半年,近日得知失蹤十年的夫君孟珩(héng)將要歸來,但此刻婆婆卻讓她去死。
“這是母親個人的意思?”衛知韞靠坐著床沿,半年前她的貼身丫鬟被打死後,她便被囚禁於此。
眼淚已經流乾了,隻剩下滿腔的憤恨與不甘。
“我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母親要這般對我。
“我隻記得,母親癱瘓十年,是我,日日夜夜給母親按摩,活絡筋骨,不叫母親腿腳壞死。
“是我,不分春夏秋冬給母親擦洗,不叫母親生一場褥瘡。
“是我,一個名門閨秀不忌諱你身上的穢物,在你如廁困難時,毫無顧忌動手給你掏出來。
“是我,十年如一日不辭辛苦,為你遍尋名醫,府中錢財、個人精力一一消耗掉,我也不曾有半句怨言!”
太累了,過去種種一一說來,衛知韞太累了。
可她還是要問:“但母親為何要這樣對我?”
萬萬冇想到,老夫人說:“能伺候我十年,是你的福氣。”
是她的福氣?
衛知韞一雙眼死死地盯著老人。
十年來,她日以繼夜、不辭艱辛,為孟家上下,熬壞了身子,最後老夫人竟說這是她的福氣?
老夫人聲音發沉:“嫁入孟府十年,你一介婦人,卻常年奔波在外,委實丟了孟府顏麵。”
衛知韞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我為何奔波在外,母親難道不知?
“當年父親與夫君治水失利,導致百姓死傷無數,經濟損失慘重,帝王震怒,孟府幾近破碎,連母親都承受不住,以致癱瘓。我不外出經營生意,撐起整個孟家,隻怕孟家早已不在了。”
老夫人又說:“身為孟家婦,你不曾誕育子嗣,是為大過!”
“當初我嫁入孟府,和我拜堂的是夫君牌位。若這十年來我當真誕下一兒半女,隻怕孟府列祖列宗早已被氣得掀開棺材板!”
衛知韞嘔出的血點點落在錦被上,腥紅刺目。
卻惹來老夫人更深的憎惡:“總歸是你玷汙了孟府門楣……”
“我玷汙了孟府門楣?”衛知韞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破碎。
“所以,在我養活孟府所有人之後;在我請名醫治好你的雙腿之後;在我熬了十年於孟府無用之後,你殺我丫鬟囚我於此?如今更在夫君即將歸來之際,你要我去死?!”
衛知韞拚儘一身力氣,掃開婆婆手上的毒藥。
老夫人毫無愧疚,反而更加氣急敗壞:
“你這潑婦,我與你實話說了吧!我珩兒十年前被大水沖走後,他得遇貴人,並且已與那貴人育有三子,如今他要帶著新夫人歸來,這孟府夫人的身份,你不讓也得讓。”
衛知韞如遭雷擊,腦子裡轟轟作響。
孟珩竟然已與其他女子誕育子嗣。
三個。
“不要再癡心妄想了,你瞧瞧自己如今的模樣,還有哪一點可做我兒的妻?”
老夫人將銅鏡朝她轉過來。
衛知韞看見銅鏡中的自己,因吃藥而過度虛胖的身子,因生斑浮腫而顯得憔悴的臉,她才二十六歲,竟已如此老態。
這是她嗎?
那個吐得自己滿身鮮血的人,是她嗎?
衛知韞想摸摸鏡子裡的那個人。
卻不小心從床上跌下去,吐出的血將地麵染紅。
門口處有腳步聲傳來,衛知韞緩緩抬眸看去,看見孟珩歸來。
他終於歸來。
一身暗紫色錦袍,身材頎長,周身貴氣,果然是得遇貴人。
衛知韞緩緩仰頭,看見他的臉,曾經青澀的容顏已經脫去稚氣,顯得更加成熟,但還是俊朗無雙。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雖他曾是京都最好看的男子,但她亦足以與他相配,隻是……
衛知韞目光下移,看見他手中的佩劍。
“劍是好劍,配得上公子通身的氣派。恭喜公子活著歸來。”
衛知韞彷彿聽見自己泣血的聲音。
“隻是今日歸來的公子,是他人夫君,還是我的夫君孟珩?”
孟珩冇有回答她。
而是拔劍出鞘,劍刃上的寒光照亮他的臉,卻看不見絲毫表情,看不到他眼裡的溫度。
他一劍刺進她的腹部。
“你殺我……你親自動手殺我……”血淚從衛知韞眼角滑出。
她曾經以為,自己和孟珩情深意篤,哪怕昔日孟府已見頹勢,她還是說服父母,與孟珩定親。
後來孟珩與他父親治水失利,她還是義無反顧嫁過來,將孟府振興於式微之後。
長劍抽出,鮮血汩汩湧出,孟珩又在她心口補上一劍。
她倒在地上,他始終居高臨下。
溫熱的鮮血,從床上漫延到地麵,雨水從窗外打進來,屋內潮濕不堪。
衛知韞死不瞑目,雙眼便被摳出喂野獸。
孟家人在荒野裡為她打造了鎮魂井,將她的屍身置於其中。
孟府將她存在過的痕跡徹底抹掉,彷彿孟珩不曾娶過妻。
孟珩將新夫人迎娶進門,帶著三個孩子,最大的已經七歲。
新夫人身份的確尊貴,是皇親國戚,從此,孟家扶搖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