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外院,便是王爺辦公的主院,那些仆從卻不急著送他回自己的院子,隻說王爺有請,便簇擁著送他去了鶴鳴苑,那是王爺辦公的地方。
柳詢暗忖著,這麼聲勢浩大,怕是有詐,他雖然身為勖王嫡長子,可卻是個可有可無的透明人物,平日裡從不與王府內兄弟姊妹來往,住著的也是最偏遠的院落,長這麼大與自己親爹見麵的次數也是一個手掌都數的過來。好不容易回來了,先是被怠慢,見他入宮麵見太後了,才上趕著巴結。
嗬嗬!不用說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柳詢的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道邪魅的笑,聽到裡麵傳來一聲“進來吧”,忙收斂了表情,垂著眼眸推開門走了進去。
“父王。”
“嗯,過來坐吧。”勖王柳照熙抬眼看了他一眼,拂袖跪坐在案幾後。
柳詢偷偷看著他的臉色,不像是生氣,也不見得怎麼高興,一如當初他再次被送入菩提寺中的模樣,好像無論什麼在他眼底都掀不起任何波瀾。
柳詢選了個離勖王比較遠的位子坐下,這蒲團倒是厚實,比寺廟裡的要軟,柳詢暗搓搓的想著,一會兒他向父王討一個帶去菩提寺會不會允呢?
“今日進宮說了些什麼?”
正捏著坐墊的手忽然頓住,狀似不經意地鬆開了,柳詢垂著頭細聲道:“太後說孩兒瘦了,憐憫孩兒寺中生活太過清苦,讓我留在京中,說是要皇叔尋個宅子給孩兒住。”
勖王眉頭緊蹙,似乎對這樣的結果很是不悅,“你冇說彆的?”
“冇有,都是太後在說呢,孩兒不敢多嘴多舌。”
“嗯。”勖王這才滿意地點頭,“一會兒你先回原先住的院子,我讓側妃給你換了裡麵的東西,太後的賞賜也到了,全放你院子裡,自己去看吧。”
“是,謝父王。”
空氣瞬間凝滯,柳詢撓了撓鼻尖,怯怯抬頭,見勖王正睜著雙熠熠生輝的虎目看他,頓時嚇得一愣,垂著頭瑟瑟發抖。
“唉!你這性子,要怎麼在這京城待下去?縱然我能護的了你一時,卻護不了你一世啊!既然太後有心留你,那就留下來吧!也好,反正總歸是要經曆的,隻是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最好不要去招惹胡側妃,你不是她的對手。”
嗬!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也不知是誰將他棄之門外的?如果不是他縱容,胡側妃她再厲害又敢把他怎麼樣?說到底,這些年來他受的苦,都是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所謂父親一手造成的!
柳詢暗暗咬牙,卻不讓對方看出半分異樣,垂著頭怯怯地咕噥:“父王說的是,孩兒自然不敢招惹誰,隻希望能好好活著。”
聽得這話,勖王眉心一蹙,想要說些什麼,卻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輕歎一聲,從桌上拿起一塊牌子,直接扔了過去。
正垂著頭想心事的柳詢不防備,身上就被扔來一樣東西,還以為是父王又要發脾氣打他,剛想抱頭躲避,見是一塊烏黑的牌子,頓時愣住,撿起來仔細打量。
“這是進出王府的令牌,在太後冇有下詔讓你搬出府住的期間,你就拿著這個進出吧,短缺什麼就跟管家說,不必過問側妃。”
柳詢驚愕地抬眼看去,卻見勖王正捧著公文在看,似乎剛纔所聽到的一切都隻是幻覺而已,然而,還冇等他理清父王此番舉止的真實緣故,就被他瞪了一眼,嚇得又是一顫。
勖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手中公文往案上甩去,厲聲道:“瞧你這出息!堂堂勖王嫡長子竟然這副模樣,像什麼樣子?好男兒誌在四方,便是你無意於朝堂,好歹也做出一副皇家子弟的姿態出來!過幾日我會奏請皇上給你安排進國子監求學,彆成天跟個姑孃家一樣,冇半點男兒氣概!”
聽聞此言,柳詢悄悄癟了癟嘴,悄摸摸地嘰咕:“說的好像你真教養過我似得……”
然而,柳詢如今還是不敢與勖王抗衡,畢竟他現在的確勢單力薄、羽翼未豐,能保住命那都算他命大,還有太後的庇佑。若是和從前那樣,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拜彆了父親,柳詢垂頭暗忖著,該怎麼讓自己出府的計劃加快些,卻忽然迎麵走來一人,直直撞入自己懷中,頓時痛得直抽氣,險些摔倒在地。他原本就有傷在身,不過才一夜而已,方纔又去了宮裡折騰了一番,雖說太後憐惜,安排太醫給他重新上了藥,可畢竟冇那麼快痊癒,這會兒實在疼得不行。
“哎呀!疼死我了!誰啊?走路都不看道兒的麼?”
聽得這聲跋扈的嬌呼,柳詢垂著頭眉峰一蹙,卻冇抬頭,隻捂著被撞疼的傷處側身走開。
“站住!你是誰?我怎的冇在王府見過你?撞了人不知道道歉嗎?你爹孃是怎麼教你的,一點禮數都不懂!”胡敏淑捂著手臂揉了揉,看著掌心裡被擦破的油皮,一陣火辣辣的疼,頓時鼻頭髮熱,怒意加上疼痛和委屈,讓她不由自主地抽泣起來。
胡敏淑是胡側妃的孃家侄女,平日裡時常走動,都快把王府當成自己家了,胡側妃平時也縱容的很,隻說她何時想來便來,無需通報,這不,昨兒個剛聽說李將軍送了個美嬌娘進王府,今兒個大早她就坐不住了,心想莫不是王爺又要納妾了吧?亦或是給表哥選的?不管是哪個答案,對她來說都是大事。
柳詢不耐地捏了捏額角,忍著痛拱手一拜:“抱歉,冇注意到。”說罷轉身就走,卻猛地被人拽住,手臂上的傷直接再次被撕裂,痛得他直抽氣。
見他蒼白著臉很痛苦的樣子,胡敏淑嚇了一跳,隨即才注意到這人的麵容,竟如此清俊,頓時心口撲通撲通直跳,微張著嘴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柳詢淡淡抬眸看了一眼,當看到眼前的女子相貌肖似自己噩夢中最厭惡的那張臉,頓時冷麪寒霜,眼底顯現出深深的厭惡和鄙夷,拂開揪著衣袖的手,冷哼一聲便快步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穿過月門消失不見,胡敏淑才緩過神來,重重吐出一口氣,捧著胸口一臉嬌羞地呢喃:“天下竟有這等俊美風流的人物……我怎麼之前都冇見過呢?難道他就是昨天被送入府中的‘美人’?可是這分明是個男子啊!”
想著往常胡側妃說的話,胡敏淑咬了咬唇,茫然地往內院走去。一會兒她得問問姑媽,那個男子,到底是誰……
柳詢剛回了院子,果子就迎麵撲了過來,笑得眼睛裡都冒星星,“爺!咱們有好多寶貝啦!而且那破風窗戶也換成了新的,還有啊!那床架子也給換了,剛纔總管來了,問爺喜歡什麼床幔,一會兒請人來量了尺寸,趁夜趕工做出來呢。”
柳詢愣了一下,原本冰冷的臉色也漸漸漾了些許暖意,微微笑著“嗯”了一聲,隻是笑意未達眼底,好似對什麼都不在意。
果子見慣了自家公子這副模樣,倒是不覺得什麼,一旁正等著柳詢做出表示的婆子卻僵了臉,冷哼一聲走開了。一會兒她得好生跟娘娘說說纔是,這個所謂的大公子,全府上下見都未曾見過幾回,憑什麼一回來就得那麼豐厚的賞?還不知感恩!
莫說側妃娘娘不喜,就是他們這些做奴纔看了都有些憤憤不平,好歹給點意思意思啊!哪有這樣的!真是不通世故!
然則,不管這些奴仆是怎麼看待柳詢,這對他來說都不重要,反正他屬於他的,終究還是會回到他手中,不屬於他的,那就毀掉好了。
有些想攀附的奴才諂笑著上前獻媚,屢屢碰了壁,著實不爽的很,便也冇再理會,交頭接耳的嘀咕一番,就各自散去了。反正在他們看來,正經主子也就那麼幾個,這個雖說得了王爺的寵,可就這麼不會做人的主子,誰樂意伺候?也就果子那個二愣子願意了吧!
柳詢冇有多加理會,兀自進了房,一推開門,就看到滿目琳琅,有些刺眼,金銀用具多的都擺不下了,黃澄澄的,還真是俗不可耐!
柳詢冷哼了一聲,入了內室,拂開案幾上的擺件,讓果子給收起來,便開始執筆揮墨。
“爺,這些您都不喜歡?”果子捧著一大堆金銀飾物苦著臉不知該如何是好。
執筆的手冇有絲絲凝滯,端正地寫著清俊秀雅的簪花小楷,正如他給人的感覺,娘們兒兮兮的。
見自家爺還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果子自覺無趣,癟著嘴把東西都收到格物架上,不解地咕噥:“爺成天在想些什麼呢?以前過的比我個奴才都不如,被人欺負也不吭聲,現在好不容易回了王府,能過上舒坦日子了,還有那麼多寶物,怎的一點笑模樣都冇有?”
“果子,過來幫我研磨。”
柳詢寫好了信,小心卷好了,塞入一隻小竹管裡,用小巧的弓弩卡上,站在視窗對準了一個方向,嗖的一聲射了出去。果子扯著脖子好奇地打量,卻什麼也冇瞧見,略有些不甘心的嘟囔:“爺每回寫信都不讓小的送,難不成是信不過小的不成?小的好歹也跟了爺十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