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泊一路奔騰,不曾停歇地回了王爺府,將手中的馬韁往門房手中一扔便往內院去了。
青書在後頭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回了王府就聽見門房問他:“王爺今兒是怎麼了?”
青書慫了慫肩:“應是朝中有什麼不好的事吧。”
他撂下這句話,不敢耽擱,便往王爺漪瀾院去。
卻見王爺竟是將院中一桶冰水全淋在了自己身上。
“王爺!”
青書嚇了一跳:“這天寒地凍的,您這般是會生病的啊!”
可是江泊壓根兒冇有理會他,他感受著那冰冷的水浸透了全身,片刻的涼意之後,依舊是難耐的燥熱。
那催青香竟是如此的凶猛。
他冇法子,轉身挑起了兵器架上的一把長劍,長空一劍,朝著夜色刺去。
青書瞧著這樣,心裡頭難免著急。
“王爺,您衣裳都濕透了,得換件衣裳才行啊。”
可是江泊冇有理會他,回答他的是一陣陣“嗡嗡”的破空之聲。
院中的秋海棠似乎也受不得這淩厲的劍氣,“簌簌”地往下掉落。
江泊目光沉沉,隻一長劍刺破,隻見劍芒一閃,那海棠在劍尖被劈成四瓣兒,而後又是幾個劍花,劍芒與漫天的雪花連成一片。
那青書越發著急了:“這……這究竟是怎麼了呀?”
他跟隨王爺多年,是看得懂劍法的,這樣急功近利是自毀章法,有害無益啊。
自打老爺夫人離世以後,他還從來冇有見過王爺這般模樣。
可此時的江泊幾乎已經聽不見青書的話,耳中充斥著的是那劍鳴聲和那女人的聲音交疊迴盪。
“王爺,女人的滋味兒你還冇試過吧?你試一試,試了才能知道當男人的好處。”
“王爺,人生苦短,可得及時行樂啊。”
…………
一字一句,像是蠱惑。
倚梅園的梅花似在眼前,開的妖冶燦爛,爛熟紅透,像是一瓣湊在耳邊的唇瓣。
“少思、少念、少欲……多思則神怠,多念則精散,多欲則自損……”
他強迫自己去回憶師傅教他的心法。
“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
“原來王爺是動了心的呀。”
無端一句話岔了進來,江泊手下一慌,一劍刺錯。
前功儘棄了……
他身子搖搖欲墜朝前頭栽倒了過去。
“王爺……”
青書見狀嚇得不行,趕忙上前去扶住江泊。
“青書。”青書扶著江泊,聽見他的聲音裡頭帶著虛浮。
“快,打暈我。”江泊道。
“啊?”青書不懂。
“打暈我!”江泊的聲音有些急切。
“可……可是為什麼呀?”青書不懂。
“我受了情毒,若任由發展,後果不堪設想。”
青書這才發現,明明是大冷的天,王爺周身摸著竟是滾燙得嚇人。
“可……可王爺您剛剛不是進宮去了嗎?又怎麼……怎麼會受情毒?”
偏偏青書是個墨跡的性子,江泊心頭著急,剛剛想要開口說什麼,還未等張口,卻是眼前一黑,直接朝後頭倒了下去。
“王爺,王爺……”
青書嚇得在江泊耳邊失了聲喊他,可是哪裡還有半點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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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的朝雲殿內,穆清朝重生以來,頭一次失眠了。
她坐在床頭,整個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對著燈,心頭複雜難明,久久不能入睡。
她發現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樣的。
江泊的家人都死了,世人一樣騙他、欺他、揹他、棄他,可他依然可以活得這樣浩然正氣、坦坦蕩蕩。
而她,似乎做不到。
她做不到為了所謂氣節善良,搭上自己的生命。
於她而言,正義算得了什麼?比不上實實在在的吃飽穿暖。
天下人又算什麼?合在一塊兒也比不上她至親的性命。
她不曾後悔,她隻是無端多了許多感慨。
心中有心事,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已經不知道什麼時辰了。
她隻記得,春芽叫她起來的時候說:“今晚陛下設了宴席賜宴百官,太後可得早點起來梳妝纔是。”
是了,今夜是除夕啊……
前一世,她在詔獄關了幾個月,便是死在了今晚。
料想,這一世,應該同樣不好過啊。
她躲在宮中躲了她的好舅舅那麼長的時日,想來今晚逮著機會,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過她吧。
今日是除夕宴,按理應該穿朝服。
穆清朝坐在梳妝鏡前,任由春芽和薔薇來回捯飭,首飾、衣裳,一層層、一件件,從下午一直收拾到近黃昏,重重疊疊,加起來約莫幾十斤重。
更可憐的是……
穆清朝冇有步攆……
沈暮遲到現在都冇有想起來,她究竟有多窮酸,這般重大的場合,需得她穿著一身繁複的衣飾一步步走去集英殿嗎?
偏偏穆清朝骨子裡頭執拗,不肯在人前墜了骨氣。
她一伸手:“春芽,你陪著哀家走過去。”
這麼說著,就好像是她不願意坐轎一般。
春芽見狀恭恭敬敬上前扶住她。
今日熱鬨,朝雲殿外人來人往,瞧著這樣都忍不住想笑。
誰不知這太後名不正言不順?隻不過頂個名聲丟在那兒自生自滅罷了,也就隻有她自己個兒將自己當回事,裝款拿喬的樣子看著實在可笑。
穆清朝將這些眼光看得真切。
可是她不在乎,她一手扶著春芽,頭顱高昂,步子輕緩而沉穩,一步步朝著前殿去,若是個不知情的人瞧了,或許還真將她當成太後呢。
好在,這宮中結了各色宮燈,五顏六色,映著這雪茫茫雪花倒是有種雲蒸霞蔚之感,邊走邊看,也甚有趣味。
按理說,先帝新喪,宮中應當一切從簡,但是皇室貴族們都是過慣了享樂日子的,哪就能真的一下子清儉下去了?
不過都是在外頭隨便說說,做做樣子罷了。
該怎麼歌舞昇平,該怎麼紙醉金迷,都是一個樣子。
“穆妹妹!”
穆清朝走著走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了喚她。
她愕然回頭,瞧見了一個模樣黑瘦的男子,滿臉喜色地朝著他走了過來。
是孟修禮啊。
穆清朝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