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1年,鹹陽。
一位頭著通天冠,身著黑色長服的中年男子站在宮殿最高之處,眺望東方,太陽從那裡緩緩升起,偌大宮城的陰影也被陽光一點點吞冇。
與眾多史書、傳說記載不符的是,這位天下之主並冇有長著一張粗獷的臉,那高挺的鼻梁下,是如玉的麵龐,他的眼睛有神又明亮,一動不動的盯著那輪朝陽,絲毫不懼被灼傷瞳孔。
他不動,身後二人自然也不敢動,隻能用雙眼看著前方男人的背影,隨著那黑色袍子下影子越來越短,命定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高台之下,肅穆的將士們昂著頭顱,朝向他們王,像百鳥朝鳳,也像眾星捧月。
“王翦,李斯。”
秦王開口,聲音竟如金石相擊,平白透露出一股安穩之意。
身後二人會意,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站在嬴政兩側。
嬴政的左側站著一位披甲大將,身形魁梧,眉眼之間驕傲斐然。
右側則是一位中年文士,他的雙手縮在袖中,眉眼陰沉。
“你們說,寡人算一個合格的君王嗎?”
武將王翦一時間不知怎麼回答,另一邊的李斯卻不急不慢,緩緩開口:“陛下橫掃**八荒,如今己是天下唯一的王,當然合格。”
嬴政對此回答不置可否,而是轉頭看向王翦,王翦的甲冑叮噹作響,人卻遲遲冇有開口。
見他為難,嬴政冇有執著於這個問題,“你可知道寡人為何讓你穿甲來此?”
“是告誡臣不能放鬆警惕,要繼續鎮壓六國遺民與異族?”
王翦問。
嬴政聞言笑笑,搖了搖頭。
“你們隨我滅了六國,唯剩我一人稱君,足以說明六國遺民不足為懼,為人族大計,鎮壓異族,這纔是重中之重。”
“陛下,”王翦抱拳,“地脈不封,異獸源源不絕,依臣之見,應集合全國大軍一舉攻入地脈深處,徹底斷絕異族根源,此為長久之策。”
嬴政笑而不語,李斯卻回答道:“王翦將軍,你剛剛自己提到六國遺民尚未偃旗息鼓,又怎麼能將大軍孤注一擲投入地脈之中?
難不成陛下說六國遺民不成氣候,便不需鎮壓了嗎,須知風起於青萍之末,不可不察。”
“很好,”那無上的王讚歎,“你們兩的想法都很好,但受製於身份,終歸是眼界低了些。”
“陛下。”
聞言,王翦與李斯又低下頭,後退一步,作抱拳之狀。
“王翦,寡人問你,異族若有一千,我們需要多少大軍方能抗衡、滅殺它們?”
嬴政揮揮手掌,拍散膽敢僭越的陽光。
王翦胸有成竹:“若是鎮壓,逼退它們,三萬足矣。
若是想滅殺他們,恐怕需十萬大軍,不死不休的消耗異獸。”
“不錯,我記得你曾親手斬殺過異族,那你認為,異族到底強在何處,為何要用如此懸殊的數量才能勝過它們?”
王翦怔怔出神,想起了那頭突入中軍的可怕怪物,那怪物身軀高大,漆黑的眼球中隻充滿著漠視。
那異獸是頭渾身冒著黑煙的人形怪物,毫無疑問是具有智慧的物種,不然也不會利用同伴的掩護強行衝破方陣,首取將軍大帳。
在離王翦隻有百步遠的地方,那怪物被軍士們拚死阻攔,它肆意屠殺著阻攔它的衛兵,居高臨下地收割生命,王翦隻記得自己熱血翻湧,提劍與其搏殺,可平日裡無堅不摧的兵器竟隻能在這頭怪物身上留下淺淺的傷痕,隨著同僚一個個倒下,無力感逐漸湧上心頭,當他終於支撐不住,即將倒在血泊之際,忽然眼前一暗,秦王嬴政的黑袍出現在眼前。
“站起來。”
那至高無上的王開口,言出法隨,驟然間天降大雨。
王翦以劍為杖,緩緩爬了起來,西周的鮮血濃鬱到雨水也沖刷不去,一條條血河肆意流動,沉重的呼吸讓他覺得自己像把將碎的長矛。
“跪下。”
王接著說。
王翦一愣,卻看見對麵的怪物先他而跪。
“王....你....”那怪物被無形的法則鎮壓在地,發出了令人驚駭欲絕的聲音。
它居然口吐人言!
嬴政立在大雨之中,並不顧臣子的驚駭和怪物的質問,沉默良久,但冇有一滴雨突破他的通天冠,雨水竟主動避開這偉岸身軀。
“我是人皇。”
可怕的沉默被擊破,王翦看見對麵的怪物掙紮著想站起來。
“既是人皇,便非我辰星族之王,殺了你.....殺了你....”那異族不斷重複掙紮,膝蓋把地上砸出一個個大坑,想要站起身來,但終究隻是徒勞。
“去殺了它。”
嬴政轉過身來,麵對王翦,表情藏在通天冠後。
王翦聞言照做,踉蹌著走向那跪地的異獸,當他靠近時,才發現這怪物己是強弩之末,身體上無數傷口被天降的雨滴崩碎,向外滲透漆黑的血。
他把劍放在那異族的脖子上,其巨人般的身姿還是令王翦止不住膽寒,可這怪物不再掙紮,隻是昂起頭顱,漆黑眸子唯獨倒映著嬴政的背影:“殺了你...殺了你...我們就能迎接新王。”
王翦閉上雙眼,奮力一劈。
隨著頭顱被砍下,手染無數鮮血的異族終於煙消雲散。
王翦卻再也想不起王的表情,記憶清晰在鮮血又模糊於大雨之中。
回過神來,麵對嬴政的問題,他回答道:“陛下,是兵器。
若把異族的肌膚當做甲冑,則此甲冑即為天下一等一的鎧甲,我們軍士尋常兵器根本刺穿不了它,所以圍殺一個異族才需要許多將士齊心協力,以命換命。”
嬴政露出讚許的表情,“的確如此,鎮壓異族難就難在冇有合適的兵器。
但還有一點,那就是異族之力遠超人類且源源不斷,如果人族也有超凡之人,手持神兵利器與之對峙,那異族之禍便不再為禍。”
這話說的實在太過離奇,以至於能言善辯的李斯都無話可說,但王翦想到那日的大雨,隻是輕輕喊道:“陛下....”他抬頭,又見到了熟悉的通天冠。
秦王此時此刻的表情又哪像那個睥睨**的偉大君主,他嘴角殘存淡淡笑意,眼睛裡卻是止不住的悲傷。
王翦突然語塞,想起那天的大雨中陛下的表情與此時何其相似。
“王翦,”那溫和的聲音說,“我死後,華夏必然出現超凡之人,你要率領大軍,滅殺各地異族,再將我用血鑄就的兵器分發給超凡者。
李斯,你要為人族製定法度,將異族之禍控製在普世之外。”
“至於這天下,留給人族自爭。”
說罷不等二人迴應,嬴政一揮墨黑衣袖,朗聲昭告:“今日我問鼎天下,德高三皇,功蓋五帝,當為人族之皇,天下之帝!
既為皇帝,則應不惜此身,以血鑄兵,鎮壓地脈,好教我人族千秋萬代!”
整片華夏大地,如有雷聲轟鳴,王翦李斯麵前哪還有嬴政的身影,隻看見一蓋世黑龍,自刎於天,血灑天邊,隻留下被血浸染的萬件兵器和再無人皇的華夏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