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除夕到了。
在除夕夜之前,網友終究是湊夠了錢,綿綿的手術,就定在了一週之後。
本應該熱鬨的除夕夜,現在卻隻有我們兩個人,在寂靜空蕩的白色病房。
我坐在綿綿的病床前,握著她的手,聽著外麵煙花與鞭炮的熱鬨。
張姨給我送來了她們家包的餃子,豬肉韭菜餡的。
我用筷子夾起一個,餵給綿綿吃:“吃完餃子,綿綿就虛歲七歲了。”
我看著我的女兒,她是如此的乖巧漂亮又可愛,我低下身子,抱著她:“綿綿還會有八歲,九歲,十歲,一百歲。綿綿要好好地,永遠陪著媽媽。”
綿綿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她冇有說話,隻是抱著我,直到外麵的煙火氣息也歇息了,直到萬籟俱靜。
做手術的那天,綿綿遞給了我一張紙條,她告訴我,那是她的生日願望。
“我更希望能親口告訴媽媽,如果不能,那就媽媽就在手術後打開吧。”綿綿仰著小臉,甜甜地笑著。
我看著醫生把她推入手術室,無聲流淚。
滴答,滴答,等待的時間很難熬,而我也越來越焦慮。
終於,手術室的提示燈從紅轉綠,醫生的卻說出了讓我如墜冰窟的噩耗。
“對不起,趙綿綿媽媽。”
我兩眼一黑,跌坐在長椅上。
手術失敗了,綿綿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
在初春到來生命復甦的時候,綿綿死了。
綿綿終究冇有熬過這個冬天。
我呆滯著,打開女兒留給我的那張小紙條,上麵歪歪扭扭的,隻寫著一句話:“媽媽,我愛你,我知道我是你的累贅,綿綿希望媽媽,有自己的幸福。”
我哭了,泣不成聲,我的好女兒,我從來冇有覺得你是媽媽的累贅,你就是媽媽的幸福啊!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綿綿再也聽不到了。
9.
我回到了趙林的家,這裡依舊是煙霧繚繞。
但是這一次,我不再軟弱與妥協。
啪的一聲,我把離婚通知書甩在了他麵前。
“趙林,我們離婚吧。”我看著他,言語冷漠。
“離婚?”趙林哼笑了一聲:“你一個連孩子都生不了的女人,跟我離婚,誰要你啊?”
“就是就是,我兒子不計前嫌地要你,是你的福氣。”公公在一旁幫腔。
我冷笑了一下,又在桌子上甩了一份體檢保證。
“這是我的體檢報告,我冇有喪失生育能力,我流產,是因為你。”我死死地盯著趙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著:“是因為你不行。”
趙林彷彿被戳中了傷疤,他騰地站起來開罵:“你這個賤貨彆給臉不要臉行不?你說誰不行!你是不是想讓我扇你!那個小賠錢貨已經死了,一個女孩兒你至於嗎?”
我依然微笑著:“至於,非常至於。我的女兒死了,而你,就是那個殺人凶手!”
趙林抖著手指我:“我呸,王笙,你彆血口噴人!”
我看了他一眼,此時的他在我眼裡,彷彿一條瘋狗。
“你害死了我的女兒,害我浪費了這麼多年的光陰。”我冷笑著。
“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行吧,抽了那麼多煙早就把身體抽壞了,所以我纔會一直流產。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卻為了自己的臉麵,汙衊我生不了孩子,在我流產痛哭的時候,對我怒罵!趙林,你該死啊!”
趙林第一次見到我這樣,他似乎被我嚇到了,我到現在纔看清,從始至終他都是個欺軟怕硬的軟骨頭。
“我是不會跟你離婚的,我死也要綁著你一起!”趙林咬牙切齒地瞪著我。
我不再理會他這條瘋狗,我扔下那兩份檔案走了。
他不願意與我離婚,他醜陋又摳門,極度守財奴,天天好吃懶做又成天抽大煙,他暴躁凶殘又自私,會打老婆打孩子,鄉裡鄉親都知道他是什麼人。
而且從今天開始,他們還會知道一些彆的東西,他將再也找不到一戶人家,一個女孩,願意與他結婚。
我把這兩段視頻發在了網上,一段是趙林來醫院要搶我女兒的救命錢的視頻,另一段是今天去送離婚協議書用小型攝像頭拍出的畫麵。
幾乎不到一個小時,這兩段視頻就火了,當然,趙林也火了。
“人渣”這個詞,幾乎被罵上了熱搜。
“人渣!害死了自己女兒!”
“自己不行就不行,居然還能怪到老婆身上,第一次見到這麼賤的人!”
“怎麼會忍這麼久,要是我就一個大嘴巴子呼上去了!給他臉了!”
我看著那些憤怒的評論,隻能感覺到一陣陣後悔。我默然流淚。如果我曾經勇敢一點就好了,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也許綿綿就不會死了。
甚至鄉裡鄉親也都知道了這件事。
趙林又來找我了,他闖進了我租的房子,破口大罵,說他一出門就被彆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的那些破事,看起來委屈極了,好像作惡的人是我,不是他。
“現在所有人都在說我不行!”趙林怒氣沖沖地看著我:“他們說我是賣女兒的人渣!害死女兒的索命鬼!是不是你讓他們這麼做的,你這個毒婦!”
我笑著看著他,說:“他們有說錯什麼嗎,這些,不都是你曾經親手做過,親口說過的事實嗎?”
“他們隻是把事實說出來罷了,而我,也隻不過是認清了你。”
趙林還想打我,卻被我曾經的工友一邊一個,架著胳膊扔在了硬水泥路上,摔了個狗啃泥。
“你給我等著!”趙林捂著臉,凶狠地看著我。
冇過幾天,我聽見趙林被他工作的工廠開除了。
鄰居大媽們交頭接耳地討論著這件事,據說趙林的老闆也聽說了這件事,隻是無意跟趙林提起,卻冇想到趙林突然發瘋,怒火上頭,給他工廠的老闆罵了一頓,還想要打架呢。結果被工廠的其他人提著扳手打了一頓,直接被踢了出來,現在還躺在醫院呢。
趙林的老闆,叫劉樹強,是個敞亮的實乾家。
我看著手機裡跟趙林老闆的名字一模一樣的ID:“放心妹子,趙林這個混蛋冇想到是這樣的,這事咱一定替你出氣!”
我輕輕地把手機貼在胸口,呢喃了一聲謝謝。
此後,這樣的傳聞幾乎冇斷過,街頭巷尾,總是能聽見大媽大爺們聚在一起飯後閒談,趙林又被誰誰誰打了。
事實上,我並不知道是誰乾的。但是趙林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
我把趙林的所有聯絡方式都拉黑,甚至換了好幾個住處,想跟趙林徹底斷了聯絡。
即使是這樣,趙林也冇打算放過我,他拖著日子就是不跟我離婚,網友幫我找了好幾個律師,我準備以家暴和故意傷害罪起訴他,如果成功,可以判他坐好幾年牢。
我繼續打著那一份工養活自己,我本想向網友償還綿綿的醫藥費,但是當我把這些話發過去的時候,得到的隻是一句句:“不用還了,好好生活,節哀順變,祝你幸福。”
朝夕相處了八年的愛人,還不如網上的陌生人。
我本來以為趙林會一直耗下去,直到我起訴成功,把他送進大牢,或者他哪天心一橫,直接把我捅死。卻冇想到,在這之前,我會接到他的死訊。
不知道是蒼天有眼,還是因果報應,趙林又一次被打得進了醫院。剛出院,他就被他的幾個狐朋狗友拉著去抽菸喝酒,喝大了就扛著魚竿嚷嚷著去湖邊釣魚,結果腳一滑,掉進湖裡,淹死了。
趙林被髮現的時候,已經在水裡泡了一晚上了。把趙林打撈上來的人說,趙林前幾天被打傷,腿上還纏著繃帶,是這些繃帶被海草纏住了,才導致了他的死亡。
我握著打撈員遞給我的海草,笑了。在我們當地,這種海草被叫做綿草,也被稱之為,綿綿。
公公在聽說這個訊息之後,悲憤交加,冇過幾天就腦溢血死了。
除了公公,趙林冇有其他的親人,隻有我。突然之間,我繼承了趙林所有的財產。
我知道他有錢,但是不知道他真的有這麼多存款,整整四十萬,哪怕他拿出一點來給女兒治病呢?
我冷漠地看著趙林的骨灰盒下葬,冰冷冷地看著這個嗜血又無情的惡魔。
趙林死了,我卻並不開心,因為綿綿再也回不來了。
我賣了趙林的房子,還了網友治病的錢,帶著剩下的錢和女兒的骨灰盒,站在了山坡上。
風靜靜地吹拂著我的頭髮,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鎮,帶著綿綿離開了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女兒的骨灰盒上,除了三個字,再無其他。
那三個字是——王綿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