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接手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大明?他心裡有數。
那他的那個擺爛的哥哥朱祁鎮接手的是一個怎麼樣的大明?
朱祁鎮接手的大明朝是一個仁宣之治後鼎盛大明朝。
前有太祖太宗兩位皇帝武功赫赫,後有仁宗宣宗兩位皇帝的德惟善政,政在養民。
但是朱祁鈺接手的大明,完全不是如此,是一個正在崩壞的大明朝。
東南方向福建有超過百萬人的起義,波及數省,聲勢之浩大,比之黃巢起義,旗鼓相當。
西南方向麓川之役四戰平叛,連年征伐,叛亂依舊,隻能以擦屁股紙的盟約束縛,連續十數年,大軍疲憊、空耗國帑懸而未決。
東北方向,瓦剌人擊敗了女真人,長期威脅大明的廣寧、山海關等地,甚至在正統十四年,廣寧一度易手與瓦剌人手中。
西北方向,瓦剌人更是打出了土木堡驚變!俘虜了大明皇帝朱祁鎮!將河套平原作為了自己的後花園,山外九州變成了瓦剌人的屠掠之地。
這是一個在逐漸崩壞的大明,如何重塑大明,就是他這個庶皇帝的職責。
“朕的想法是,兵部與戶部聯手,覈定戰亡戰傷軍士名錄,立英烈冊,將這些軍士的名字寫在這些英烈冊上。”
“在這戰場故地,立一個八角亭,立碑刻下這些名字,凡是有人路過,或者逢清明春祭,百姓們也有去處。”朱祁鈺說了說自己的想法。
國家大事,在戎在祀。
但是每年隻有朝廷祭祀,是不夠的,百姓們也應該知道他們的事蹟。
於謙呆滯的看著朱祁鈺,他還是略微小瞧了這位陛下的體恤愛民。
連身後名這種事,陛下都考慮到了。
於謙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陛下,這些戰亡、戰傷的軍士們的家鄉也可以立一塊碑文,不許幾厘地,刻上他們的名諱和功績,花費不了多少散碎銀兩。”
“也可令各縣修訂英烈冊,記錄本縣戰亡、戰傷名諱功績,臣以為此乃上善之舉。”
“隻是陛下,軍士名諱多數都是比較簡單,以數為多數,比如父母生娃娃的時候,父親十七,則這個孩子就叫徐十七,若是記錄名諱,大軍就要改名了。”
“其實也不難,比如勇字營,就可以用姓氏加勇字再加一字定名,臣再琢磨琢磨,寫成奏疏,麵呈陛下。”
“上次於尚書說的匠爵的奏疏,還冇寫完,這件事,交給彆人吧,你看這不就來了嗎?”朱祁鈺努努嘴。
打德勝門來了一個俞士悅,正式好筆桿。
俞士悅雖然是個文人,但還是披著甲,來到了朱祁鈺的麵前,氣喘籲籲。
俞士悅可不是於謙這種全能型人才,騎馬射箭駕車樣樣精通。
俞士悅就是典型的文弱書生,這一身棉甲,從德勝門跑到彰義門來,累的他臉都白了,滿是虛汗。
“陛下…”俞士悅準備行禮,但是卻話都說不全,就開始喘了。
俞士悅把妻兒老小送到了南方,這件事辦得不機密,還被人知道了,言官們天天拿著這件事彈劾俞士悅。
都察院的禦史們,冇事還攪三分呢,更彆提這種證據確鑿的事兒了。
俞士悅奉命協助都督防守德勝門,連甲都不敢脫,日夜巡視,也算是個可用之人。
朱祁鈺讓興安把俞士悅扶了起來說道:“俞侍郎姍姍來遲啊,這樣吧,這裡有份差事給你。”
朱祁鈺將剛纔和於謙的想法,告訴了俞士悅,這是他擅長的活兒,俞士悅俯首領命。
夜襲這件事,最後落到了石亨和範廣手中。
兩個人頗為得意的領到了兵符,嗬嗬的傻笑著。
劉安看著倆人的兵符也是頗為羨慕,這可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好男兒上戰場不就是為了建功立業嗎?
眼瞅著這功勞被石亨和範廣拿去,劉安也隻能乾瞪眼。
誰讓劉安此時是戴罪之人呢?這等好事,自然落不到他頭上。
“廣寧伯,你領五千人殿後,準備隨時接應二位將軍,若有危難而不救援,斬!”於謙又取出了一塊兵符,遞給了劉安,讓他殿後掠陣,接應石亨和範廣。
“好勒!”
劉安蹭的站了起來,美滋滋的接過了兵符,這也是功勞!聊勝於無。
若是石亨、範廣兩個人冒進,他救援有功,那就是大功一件了,至少能夠把斬監候的罪,給摘了去。
石亨和範廣打仗,都以忘戰而暴名於野,打起仗來不要命,劉安這個接應的活兒,大有可為。
“夜襲以騷擾疲憊敵軍為主,切記不可戀戰,冒險深入。”
“軍士乃是新軍,極有可能陷入進退兩難之地,兩位將軍,切記,不可貪功。”於謙安排好了夜襲的諸多事宜之後,又語重心長的叮囑。
從八月十五中秋節,朱祁鎮在塞外搞出了土木堡驚變之後,於謙的一係列反應,包括立朱見深為太子,讓郕王監國。
隨後又因為朱祁鎮的兩次叩門,他又一力促成朱祁鈺登基。
這些事情,其實於謙的內心認為大明的存續遠比大明的皇帝更加重要。
社稷為重,君為輕,是他的理念。
朱祁鎮在敵人陣中,最大的害處就是有可能對大明這些備操軍的軍心造成影響。
這是他唯一擔心的點兒,所以他寧願放棄戰機,也不願意進行孤注一擲的軍事冒險。
“末將領命!”石亨和範廣兩人俯首領命,他們知道於謙那冇有說出口的擔心,都是戰場的老油條了,這點分寸,他們還是拿捏的死死的。
於謙手裡握著一本奏疏,吹乾了墨跡說道:“此戰暴露了我們的一些問題,我總結了一下,第一,我們的反應速度極慢,很容易給敵人帶來各個擊破的可能。”
“今日彰義門之戰,西便門的馳援到了最後纔到,也隻有馬軍,而右安門的援軍居然打完了纔到。”
“敵軍有二十餘萬,如果以優勢兵力全軍壓上,我軍有可能會被各個擊破,你們有什麼好主意嗎?”
於謙就今天的防守戰展開了分析,首先就是援軍太過於遲緩。
“還不是瓦剌人不堪一擊嘛。”石亨滿不在乎的說道:“若是瓦剌人撐得久一點,那援軍來的不就正好嗎?”
嗯?
這個思路…
於謙差點被石亨給氣笑了,這人思考問題的切入角度,實在是刁鑽。
“末將以為,應該讓城牆上的錦衣衛起點作用。”範廣認真的說道:“城外畢竟傳遞不便,還是應該讓城頭以狼煙為號,若有急情,也快得多。”
“看到狼煙就開始籌備馳援,接到軍報就可以隨時出發,這樣安排就妥帖了一些。”
“好主意。”於謙點頭,不過這就是要城頭上的錦衣衛配合了。
“第二個問題,怯戰畏敵之心。”他頗為無奈的說道:“本就是備操軍、備倭軍,預備軍士們,麵對敵軍的馬刀、弓箭、火銃、弩炮多有畏懼,頗為貽誤戰機。”
“這事好辦的很啊,彰義門大捷,傳播城內城外,鹹使聞知,自然可振奮人心,亦可破滅瓦剌鬼神之論。”石亨繼續說道:“自古這提升士氣,則是賞罰分明,畏戰者罰,有功者賞。”
於謙再次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向陛下請旨犒賞,不過禦史和給事中們,怕是要說我們未勝先賀了。”
石亨滿不在乎的說道:“幾個措大喋喋不休,又有何懼?有本事讓他們出城來啊!在後麵狺狺狂吠,讓某抓到了,必拔了他們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