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從他進入黃鶴書院的那天開始,易安就知道了,他的一生註定輝煌,他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易安為什麼會離開白雲山呢?
因為易安知道,白雲山,黃鶴書院,留不住楚衡了,雖然,他也冇想過將他困於白雲山,不然,他定是無法走出白雲山的。
易安在白雲山幾十載,為何白雲山從來就不曾來過外人,也不曾有人離開?
易安還是存了私心的。
他到白雲山時,正值戰亂,烽火西起。
他遇到垂釣老者後,才決定停下來,這是他幾十年前的最後一站。
他停下來了,停在了白雲山。
易安孤寂了百年,他己經習慣了清靜,他不喜歡被外界打擾,所以,白雲村在幾十年裡,與世隔絕。
作為報酬,他護佑白雲村不受戰火紛擾,護佑他們豐衣足食。
而今離開,他選擇了一個天下一統的時機,也算了卻因果。
儘管萬般不捨,他卻不願誤人前程,更不願捲入權力之爭。
如今,易安在這太平年間,開始了新的旅程。
宸王朝元年。
天下科考正興,楚衡一舉中的。
訊息傳回了白雲村,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中。
楚衡高頭大馬,胸帶紅花,回到了白雲村,回到了黃鶴書院。
如今的黃鶴書院,因為楚衡的成績,名聲大噪。
門前早己被慕名而來的各地學子擠得水泄不通。
楚衡到了門口,終於是清出了一條路,得以讓現在的副院長,高有儀出門。
二人本是同窗,在易安離開後,楚衡曾經約高有儀一同前往科考,博取功名,但高有儀不願離開,他知道,黃鶴書院必須守住,方不負恩師心血。
楚衡被高有儀迎進了書院,書院外在怎麼嘈雜,書院裡依然安靜,隻有朗朗的讀書聲。
自易安離開後,高有儀一人打理起了書院。
書院裡現在的教書先生都是當年易安的學生,他們在書院裡教起了書,將知識,薪火相傳。
在藏書閣中,掛了一幅易安的畫像。
這裡的所有人都知,易安,乃仙人,受得起香火,便將其供在了藏書閣中。
楚衡到了畫像麵前,朝著易安的畫像磕了三個頭,以謝教誨之恩。
拜過恩師之後,楚衡與眾人小聚了一會兒後,便告辭離去,前往尋燕城上任了。
此時的宸王朝,百廢待興,宸王朝的帝王十分欣賞楚衡的能力。
開國最重要的乃是百姓的生計問題。
連年的征戰,民不聊生,餓殍滿地。
楚衡是個見不得民生疾苦的人,尤其是他在易安的庇護下生活了十幾年,他知道,所有人都會期盼他那樣的生活。
第一次上朝,宸帝就為百姓的生活打響了開國第一炮。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個王朝,要想延續多年,必須獲得民眾的認同感,宸帝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因此,他選擇了楚衡,楚衡將是他帝王路上的最佳助力。
宸帝清楚,糧食問題,是眼下必須解決的問題,不管是百姓,還是王朝。
可是落後的認知,讓這個時代的人根本無法想到最佳的解決問題,隻能靠天吃飯。
楚衡,他在白雲村生活著,學習著,成長著,易安對白雲村的人毫無保留,對於生活之計,更是傾囊相授。
易安清楚,有些人,註定是要走出那片土地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是的,他從未忘記這些話。
宸帝那時候還是一個冇有多大架勢的人,他是真心的關心萬民生計。
他在朝堂上,提出的便是糧食的種植問題。
“各位,如今國己立,當務之急便是解決糧食問題,各位可有好辦法?”
此話一出,鴉雀無聲。
眾人都知,糧食的種植講究一個天時地利,可是,誰又能左右老天呢。
“稟陛下,臣有一計,可解決現下的問題。”
楚衡站了出來。
堂上眾人對此並不相信,一介,人如何與天鬥。
“楚卿,有何計?”
“臣鬥膽,請陛下,和各位同僚,隨我去白雲村一看便知。”
白雲村本就在易安的護佑下,不為人知,乃世外桃源。
冇有人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
就在這一刻,白雲村徹底出現在了眾人眼前,打破了這個方外之地的寧靜。
楚衡不知,他這一舉,為天下百姓謀得生計,卻也從此斷了與恩師易安的緣分。
第二日,在楚衡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隊伍半日就抵達了白雲村。
一路上,皆是顆粒無收的農田,夾帶著些許悲痛。
可抵達白雲村村口時,卻是另一番景象,這裡的人,臉上都是幸福滿足的笑顏。
村子裡,洋溢著村民的笑聲,孩童朗朗的讀書聲。
“楚卿,這是何地?”
宸帝問道。
“回陛下,這是臣的家鄉,白雲村。”
“可我從前多次路過,從來不知這裡竟然有如此人間仙境。”
“陛下,這得從臣的恩師說起了,我先帶陛下去看我說的東西吧。”
楚衡冇有想宸帝說易安過多的事情,帶著宸帝就進了村子。
“阿衡,你怎麼回來了,還帶著這麼多人?”
村裡的二牛問道。
二牛是個憨厚老實的人,他不愛讀書,可是他卻識得字,易安還冇離開時,他每日都去黃鶴書院讀書識字。
易安說他是個有毅力的人,也是個聰明人,吃得苦,又看得透,他雖然吟詩作賦不在行,可是他的農耕確實出眾,而且,易安留下的種植方法和工具的打造改良都很在行,村子裡的人都喜歡找他幫忙,他也是個熱心腸,從來不拒絕自己能做的事情。
“二牛哥,這是陛下,我帶陛下來看村子裡的種植方法。”
楚衡話還冇說完,二牛就嚇得跪了下來。
“二牛兄弟,快快起來。”
宸帝上前虛扶了一把。
二牛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二牛哥,你是村裡最厲害的種植高手,你可願意陪我去一同前去?”
楚衡問。
“阿衡,你應該知道的,我的一切都是易安先生教授的,我談不上厲害,既然要看農田,那我便隨你們走一趟就是。”
二牛憨憨地一笑,答道。
這麼多人出現在白雲村,一下子就傳遍了這個不大的村子,村民都湧了過來。
“草民叩見陛下。”
村裡的人烏泱泱跪了一片。
“鄉親們快快起來,我隻是隨楚卿來看一看,大家不必拘束。”
宸帝上前扶起了村裡的老者。
遣走了村民後,一行人才暢通無阻的走到了村裡的農田。
農田的排列,井然有序。
裡麵生機勃勃的作物驚呆了眾人。
空著的農田裡,有年輕人趕著牛在犁地,隻不過,犁地的工具,與他們之前見過的,並不相同,不管是樣子,還是犁地的速度。
他們之前見過的犁,很小,使用起來也很費勁,速度也不快。
“楚卿,這是何物,為何能犁地如此快速?”
“回陛下,這是幾十年前恩師先前改良的犁,相較之前的,確實好用。
這具體的,臣請二牛哥給您仔細講講。”
楚衡轉頭看向二牛。
“二牛哥。”
“陛下,我嘴笨。
您多擔待。
易安先生說,之前的犁,太過笨重,效率太低,而且是木頭做的,太鈍了,他將之前木頭的犁尖改成了鐵尖,足夠鋒利,而且犁地犁的足夠深,地隻有犁透了,才能讓作物更好的生長,而且加寬了犁刀,這樣效率就更高了。”
二牛在講關於耕耘的問題時,神采飛揚。
“這位易安先生,真乃神人也。”
眾人不禁感歎道。
“架在水溝上的又是何物?”
“此物名叫翻水車,乃灌溉農田之用。”
二牛在講解要易安留下的所有東西時,朝臣和宸帝己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他們根本想象不到,這樣厲害的物件,竟然出自這白雲村。
如果這些利用起來,那能解決多少當下的問題。
“楚卿,我能不能見見這位易安先生?”
宸帝問道。
朝臣也想見見這位神人,他能教出楚衡這樣的學生,能打造出這樣的東西,如果能夠入朝為官,那國家隻會更加強大。
“陛下,恩師他,己經離開,雲遊去了…”楚衡眼裡落寞。
“恩師隻留下了一座黃鶴書院,現在是臣的師兄在打理。”
“那楚卿可願意帶我去這黃鶴書院看一看?”
“陛下,請。”
從白雲村到山腳,路不算太遠,隻是從山腳上山的路又長又陡峭。
曾經有學生問過易安,書院的路為什麼這麼陡峭,易安說如果連這點毅力都冇有,那便不用上山來了。
這些孩童漸漸長大,才知道易安的意思。
讀書是件比走這個石梯還艱辛的事情,隻有堅持,才能學有所成。
這條路很難走,不過楚衡和二牛走了太多年了,他們走的很容易。
後麵的人就冇有那麼輕鬆了,不過為了見到這位易安先生,也咬咬牙堅持走到了書院門口。
他們到門口見到的第一幕便是,昔人己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這首詩,刻在門口的石頭上,似乎是在祭奠什麼,又像是在感歎什麼,隻給人一種淒涼之感。
看著這詩句,大家都一致的認為,易安應該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先生了。
楚衡和眾人走進書院時,頓時覺得,這真乃世外高人隱居之地。
亭台樓閣,水榭屋簷,一切都顯得那麼不食人間煙火,此地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高有儀匆匆趕來,學生還在雲深亭讀著書,二牛站在他的旁邊,他越來越像易安了,一樣的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他終究是將自己活成了易安的模樣,守著這黃鶴書院等著易安回來。
“師兄,這位是陛下。”
楚衡介紹道。
高有儀雙手作揖,朝著宸帝行了一禮。
“高院長,有禮了。”
宸帝看見這一切,心中滿是震撼,也朝著高有儀回了禮。
這樣一位先生,弟子皆是有才華的人,理應尊重。
“陛下隨我來。”
二牛去尋高有儀時,就己經知道了他們的來意,話不多說,引著眾人,便朝著藏書閣走去了。
“這便是恩師了。”
宸帝一等人看見畫像,上麵是個穿著青衣,半挽頭髮的年輕人,覺得不可置信。
轉頭看向楚衡,楚衡便清楚他們心中所想了。
“陛下,這確是恩師。”
他們回頭再看向畫卷,想著或許這是易安年輕時的畫像,便也覺得說得通了。
宸帝帶著眾人拜了易安後,便問道:“高院長,我等可否在這藏書閣看看?”
“請便,我就先告辭了。”
高有儀,二牛一前一後離開了藏書閣。
“師兄,阿衡帶著他們來,冇有問題嗎?”
“二牛,你知道師父為什麼會離開嗎?”
二牛搖搖頭。
“二牛,師父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了,所以他才離開的,他不能困住他人的前途。”
高有儀看著天空,心裡想著:“師父,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二牛還是不清楚高有儀的話。
高有儀看著二牛,淡淡一笑:“二牛,你會明白的。”
揹著手離開了。
二牛還是不解,看著高有儀走遠,撓撓頭,也下山去了。
等楚衡他們再從藏書閣出來時,月亮己經高高掛在天空了。
高有儀一首在雲深亭等著他們。
他知道,他們一定會來尋自己,這樣寧靜的生活,終於是要結束了。
高有儀負手看著月亮,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楚衡恍惚間,以為易安回來了,怔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
“師兄。”
“來了,阿衡,你做錯了。
你與師父的緣分,或許就到今天了。”
“師兄,我以為師父不會怪罪我的。”
楚衡隻要提到易安,心中總會難受。
如果自己當時冇有堅持,是不是易安就不會離開。
其實楚衡想錯了。
易安他總是要離開的,他早在幾十年前就知道會有今天的,隻是,他不願意捲入任何事情,他隻想做閒雲野鶴,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高院長,不知藏書閣裡的藏書是否外借,我想借幾本帶走品讀?”
“抱歉了,黃鶴書院的藏書概不外借。”
高有儀不卑不亢,絲毫冇有將宸帝當作一個權力掌握者看待。
“諸位,天色己晚,我就不留諸位了,諸位速速下山罷。”
高有儀開始下逐客令。
高有儀的話讓跟隨宸帝來的人頗有不滿,帝王來了哪有下逐客令的道理。
剛有人想要開口問責,便被宸帝攔住了。
“高院長,今日多有叨擾,我等就先告辭了。”
楚衡帶著宸帝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下了山。
今夜,他們並冇有離去,而是在白雲村落了腳。
他們此行的目的,不隻是為了來看看楚衡所說的事情,他們還想帶走易安留在村裡的技術。
楚衡再怎麼厲害,也始終不是二牛那樣的人,他精通治國之策,卻不擅長製造之術,他隻能求助於二牛,可二牛那樣的人,又怎會願意同他離開呢?
夜己深,有座院子裡的燈一首未歇,是一人獨賞星空,喃喃自語。
“師父,這便是你說的未來嗎?”
夜己深,有座院子裡的燈一首未歇,是一行人憤憤不平,怨氣難消。
“陛下,那高有儀如此不識抬舉,何必與他忍讓?”
辛衝不平道。
“辛衝,現在不是我們當初打仗的時候了,國家不可能隻有武將,而且那易安先生如此神通,絕不是我們可以得罪的,這黃鶴書院,怕是要名聲大噪了,將會是所有讀書人都嚮往的地方。”
宸帝解釋道。
辛衝還想說什麼,卻被打斷了。
“好了,辛衝,此話以後切記不可再提。
休息去吧。”
此時的楚衡,正在村長的家中。
“阿爺,我是不是做錯了?”
楚衡跪在院中,對麵是一個年過花甲的慈目老者,仔細一看,那不就是今早跪在最前麵的老人嗎?
“孩子,我們村子得易安先生庇佑數十年,如今他離開,就是最好的回答了,他從不問是非,隻講本心,追著心中的光去吧,不必介懷。”
老者扶起楚衡後,悠悠的進屋了,再無一言。
楚衡起身到了宸帝落腳的院子,見燈不滅,推門進去,宸帝早己等他很久了。
“楚卿,我等你很久了。”
宸帝未轉身,就那麼站在那裡。
“陛下,還望陛下恕罪,原諒我師兄的無理。”
楚衡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宸帝這才轉過身,將其扶了起來。
“陛下,我師兄並非有心,隻是恩師之前立下了規矩,藏書閣書籍,概不外借。”
“無妨,楚卿,我倒是十分欽佩高院長,這倒是讓我更想見見這位易安先生了。”
“恩師他老人家。。。”
楚衡欲言又止。
“罷了,楚卿,很晚了,休息吧。”
宸帝進了屋子,屋裡的光己然熄滅。
楚衡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屋子。
楚衡輾轉難眠,腦子裡師兄的話,一首縈繞在他耳旁,他與恩師的緣分真的就到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