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之後,薑晨晨坐在床邊發了一盞茶功夫的呆,便見著劉氏領人過來了。
兩個婦人一個男人,薑晨晨微微福身,以示行禮。
其中一個身材頗為豐滿,頭上斜斜地插著一個銀簪看著四十上下的婦女率先開口道:“管事盧氏,見過掌櫃的。”
其他門見狀,也一併行禮,各自介紹。
“賬房泰陽,見過掌櫃的。”
“後院丫鬟清清,見過掌櫃的。”
管事是負責管理樓內內務事項,而賬房則是管理樓內銀子的,後院丫鬟則是薑晨晨有什麼需要的時候,直接使喚她便可以了。薑晨晨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掠過,落在清清身上,問道:“你也是住在這兒的嗎?”
清清看著是一個年紀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素淨的臉龐,一雙黑眸怯生生地看著薑晨晨。
“嗯,對的。”清清輕聲回答,“掌櫃的有什麼事情要吩咐的嗎?”
“暫時冇什麼。”薑晨晨點了點頭,又望向賬房泰陽,“等會兒把賬本送到我房裡吧。”
“好。”泰陽應該是個惜字如金的主兒。
劉氏見著四人的氣氛還算是融洽,便張羅著讓四個人都認識一下,走走形式便是。這日也都累著了,早點休息第二日還要起來乾活兒。
送走了盧氏和秦陽,薑晨晨將窗戶閉緊,一下子房內便安靜下來,隻能聽到紅燭燃燒,燭淚偶爾掉落下來的聲音。
“清清,你可知道著醉紅樓一日能進多少銀子嗎?”薑晨晨輕聲問道。
清清想了想,咬著唇,又似不確定,說:“應該是千餘兩?這樓開支極大,我覺得冇有千兩根本難以支撐下去。”
“明麵上是千餘兩,實際是怎麼樣還未知呢。”薑晨晨微微眯起雙眼,淡淡的精光在雙眸開闔之間不經意地流露,“以後咱們就是一起做工的人了,冇必要太過拘謹,叫我阿晨便是。”
“好的,阿晨。”
聽著薑晨晨這樣說,清清也放鬆了,兩個人說說笑笑。
說笑間,薑晨晨對這醉紅樓也有大致的瞭解了。
“哦對了,一定要將泰陽把賬本送過來,必須儘快。”薑晨晨突然笑聲收斂,正色道。
怕是動作再慢一點,到她手上的賬本,就不是真的賬本了。
清清不敢怠慢,馬上讓人將賬本送到了薑晨晨的房內。
當晚,薑晨晨房內的燈徹夜未熄。
接近天明的時候,薑晨晨才迷迷糊糊地趴在了茶幾上睡著了。
醉紅樓在劉氏的改造之下,生意比以往輝煌不少,人來人往,恩客不斷,賬本上,卻冇有多少日的收入是超過千兩的,就連清清這樣一個後院丫鬟都覺得應該有千餘兩了,劉氏自然也從這賬本裡看出了問題。
怕是有人做了手腳。
申城是個頗為開放的城市,不僅不看低商人,也不看低出來工作的女人,更甚至,還比較鼓勵女性出來工作。
當初薑晨晨嫁入顧家,有一條件便是不能再外出拋頭露麵,覺得顧暮璟會真心實意的對她好,薑晨晨便應允了這個條件,將自己手上的生意無條件地都交給了顧暮璟。
生意去到了顧暮璟手裡,確實是發展了不少,與此同時,顧暮璟與她的感情也越來越淡。
她這個顧二少奶奶,到了後期,幾乎是被所有人遺忘了,惦記著的,要不是盼望著她快一點死,要不就垂涎著她身後的家產。
一回想,便又出了神。
薑晨晨自嘲地笑了笑,過去的都過去了,冇有什麼好想的了。
醉紅樓在劉氏的改造之下,也變成了一個女子出來做活兒的地兒,劉氏並不會強迫姑娘們接客,一切任憑姑娘們自己選擇,還會安排相應的課程,賣藝或者賣身,這都是姑娘們自己的選擇。
許是這些選擇都是姑娘們情願去做的,醉紅樓的生意便愈來愈好。不少盛京的公子哥,會專程繞道來申城,隻為聽上一曲,宿上一宿。
***
次日一早,天剛矇矇亮,醉紅樓便熱鬨了起來,隱隱能夠聽見後院有車輪滾動的聲音,更遠的,有附近小商販們的叫賣聲。
也不知道阿福和周大孃的包子賣成什麼樣子了。
薑晨晨懶洋洋的伸了一個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便下了樓。
堂內人來人往,步履匆匆,緊張而有序地進行開張工作。
“不是說清雅姑孃的選親暫時延後嗎,怎麼又改成了三天之後了,這樣的延後還不如不延呢。”
“我方纔去打聽了一下,聽說是清雅姑娘自己要求的。”
“可是前一段時間清雅姑娘不是說寧願在樓裡麵一輩子也不想要嫁出去嗎,莫非是看到了顧家二少起了春心,想要入住顧家嗎。若是這樣的話,咋們的樓也沾上福氣了。顧家,那可是萬貫家財的主兒啊。”
“這些話想想就好了,你覺得顧家這麼大的家族,能看上咋們的清雅嗎,想想就好了。”
清晨準備的時刻,正是夥計們聊閒話的好時候,薑晨晨不動聲色地從中間人穿過,也不多言什麼,就靜靜地聽著。
劉氏下來了,清咳兩聲,喚薑晨晨站在她身邊。
“這人是薑晨晨,以後便是你們的掌櫃的了。”
眾人不作言語,隻是細細的打量著薑晨晨,薑晨晨看著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又有什麼本事能過了劉氏的眼當了醉紅樓的掌櫃。
薑晨晨也知道現在是建立威信的關鍵時刻,她的麵子功夫是千萬不能乾拉下的,於是笑盈盈地看著大家,禮數做到最足。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薑晨晨一下子落了一個清閒,跳下來,小跑道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準備看賬本。
敲門聲停了,人影入得大門,卻叫樓裡麵的人皆是一怔。
來的人,一身青衣,手裡拿著一把合著的紙扇,精緻的眉眼帶著幾分攝人的氣息,若冇有眼角處那一條猙獰的疤,整一個翩翩公子的模樣。
顧家大少,顧暮瑢。
“顧少?”劉氏趕緊迎上去,笑意堆在臉上,道:“不知顧少爺一早來咋家的醉紅樓有什麼事情呢?”
從小活在顧家二少的陰影之下,顧家大少顯得低調許多,在顧家的那些年,薑晨晨也很少聽到顧暮瑢的訊息,似乎是征兵的時候自願出去了,後來一直都冇有回來。
“我是來向劉媽媽求個人的。”
顧暮瑢不慌不忙地走到大堂上,旁有小廝和丫鬟迎上來幫他脫下大衣和遞上茶水,被他擺了擺手拒絕了。
劉氏微微一笑,原來是求人,那主動權便是在她這裡了,淡定問:“不知顧少爺求的是哪一個人?”
“清雅。”
顧暮瑢微微一笑,略低而又沙啞的嗓音響起,薑晨晨瞳孔一縮,她似乎想起來了,為何覺得清雅特彆的熟悉。
顧家大少前去打仗,獨留一個妾室在顧家,這個妾室聽說身子骨不大好,平日都是深居簡出,就連過節時候都很少出來走動,薑晨晨也隻在自己大婚那一日見過。
現在想起來,這個妾室的模樣還有幾分像是清雅。
“顧大少這可說笑了。”劉氏可不是什麼善茬,“清雅的選親三日之後開始,若是清雅不是花魁,媽媽我還能做主將清雅許給顧大少,可是清雅既是花魁,那她的人生大事便由她做主,媽媽我插手不得啊。”
劉氏一臉無奈地看著顧暮瑢。
“那請清雅姑娘出來,我有話要對她說。”
“無話可說。”
不知何時清雅出現在繡樓的拐角處,臉上的麵紗擋住了她的神情,雙手攏在袖子裡麵,目光掃過大堂的人,隻是不語。
隱隱感覺到她的目光中流露出幾抹淡淡的冰涼,使她那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清冷表露得更加明顯了。
這樣子彷彿是天上的月亮,能夠看見她的存在,卻絲毫冇有可能將她擁為己有。
“清雅,跟我走。”
顧暮瑢似乎是急了,朝著清雅的方向走了幾步。樓內的人下意識的阻止顧暮瑢的動作,人群便擠在了一起,薑晨晨被撞得不住地往後推,幾乎要摔倒了。
此時劉氏也顧不得這麼多了,隻看得眼紅心急,一邊試圖撥開人群一邊叫喊道:“有話好好說啊,彆動不動就動手啊。”
薑晨晨一直被擠到了角落邊上,看見旁邊茶幾有一個茶壺,橫下心,閉上眼,拿起茶壺,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茶壺立即碎成渣,巨大的響聲讓眾人怔住了,正好給了薑晨晨一個說話的機會。
“顧大少,清雅姑娘既然不想要與您說話,您就先請回吧,三日後便是清雅姑孃的選親禮,到時候再來,清雅姑娘便冇有理由拒絕您的要求了。現在貿貿然地過來要人,不僅僅是影響醉紅樓的聲譽,更是對您的形象造成不便吧。”
薑晨晨的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幾聲拍掌聲。
望向門口,不知那人已經看著這場鬨劇看了多久了,正在滿意地看著她。
“大哥,鬨夠了,我們就先回去吧,三日後再來。”
嗓音初聽起來非常的柔和和悅耳,些許低沉並不影響帶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大堂裡因為擁擠而變得炙熱的空氣似乎也因為這樣一句話變得涼爽幾分。
但細細一聽,卻不得不屈服於話語裡麵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