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前。

陸塵在這已經站了一個小時了，還有不久時間就將到達午夜十二點。

陸塵很難過，對於一個平平淡淡長大，生活按部就班的人來說，意外彷彿是難以接受的事情。陸塵短暫的人生一直都是按部就班的進行，不錯的學習天賦使得他可以完成學業上的目標。

現在意外來臨了，陸塵，這份天賦，好像要被剝奪了。

上帝告訴他，天賦到期了。

陸塵發現自己對於事物的聯想能力降低了，並且記憶力也在逐漸下降。雖然很緩慢，但他確實是在逐漸發生的。

曾經滾瓜爛熟的課文，現在已經變得磕磕絆絆。同時他的聯想能力有所下降，表現在他的理科成績也有所下滑。

這對於陸塵來說，無異於天災一般。畢竟他唯一能值得說道的就是優異的成績。

他不敢告訴父母。不僅是他冇有聽說過這種病，不知道治療的辦法，他的父母文化水平很低很難給出有效的建議，而且他家很窮，更關鍵的是，他害怕父母失望。

他看著窗外的星空，眼睛有些酸澀。感覺胃裡有些東西在翻湧。

每當悲傷的時候，人們總喜歡從過往中找尋力量。陸塵開始回憶小時候快樂的事情，他依舊記得桃之鄉門口的柳樹吹拂，自己跟爺爺奶奶一起耕種土地。去找隔壁家的李狗蛋被大狼狗追著咬出來的事情，去河邊捉蝦踩到一腳泥忙活一下午就抓到了一隻螃蟹的事情。

可這次好像失去了效果，陸塵無法沉醉於過去，他不由自主的想象未來，他開始害怕那個恐懼的未來。

如果這樣下去，大概是高考的時候，他的成績已經下滑到很可怕的地步。

這代表著他十八年的努力就此白費，這些年吃過的苦，挑燈夜讀加迎著寒風起床去學校早讀，每個週末一個人在桌前做的練習，父母每年的叮囑，爺爺奶奶年老為他準備的飯菜都會變成幻影。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價值。

就像是一副完美的油畫，要完工時被人潑上了墨水，或者一本好書有著不錯的開頭結果冇了下文。

試捲上的分數是陸塵唯一的倚仗，也是現在他唯一的驕傲，這份驕傲本來可以為他換的一份安穩的人生。

可現在就要失去，陸塵要變成了跟桃之鄉那些從不學習的孩子一樣的境地。上完中學，打工或者做點小生意，或者像父母一樣外出去工地上賣力氣，來獲得一份收入維持生活。從此度過餘生直至死去。

陸塵想到父母，心情更加沉重。他不怕吃苦，他是個能吃苦的孩子，爺爺奶奶不識字，每天做晚飯就會離開去村子找其他老人，獨留陸塵一個人，他忍受了無數個日夜的孤獨與煎熬。

桃之鄉是個美麗的地方，因為有山有水，這同樣代表著，桃之鄉是個冇有工業化的地方，桃之鄉，從經濟上說是一片貧窮的土地。

桃之鄉冇有錢。桃之鄉的人大多也冇有錢。所以桃之鄉的教育非常落後。老師帶著濃重的鄉音千篇一律的講解課程。作業同樣是老師隨手從教材書上一劃便完成的。

陸塵非常努力，才能以優異的成績走出桃之鄉，事實上，這幾年桃之鄉冇有幾個學生來安市讀書。

那無數的日夜的孤獨與汗水即將付諸東流，陸塵想吐卻吐不出什麼東西，他感覺到胃在反酸，胸腔有些悶。他湊近窗戶，希望清新的空氣可以緩解一下症狀。

陸塵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想找到解決辦法。

有問題就會有答案。這是書上的道理。

他猜測這跟那次頭疼的遭遇有關，可他不知道詳細的情況，同樣，他更不可能知道解決辦法。不過總得試試。

陸塵在仔細搜尋記憶。

雖然痛苦，可不得不去回憶那天發生的事情。

他在回想那天發生的一切。從街道開始，從每個人，每個可以回想的車，回想的事，哪怕隻是路邊的小石子也不願意放過。跟葉安楠的見麵，對話，之後進行的測試，下車的詢問。

冇有問題。這些一點問題都冇有。

就像是對答案一樣，陸塵很明白，有時候錯誤不是這麼容易被髮現的。那就再來一次。他很有耐心。

依舊是冇有問題。

繼續跟常識覈對，這次開始無微不至的覈對，包括落日餘暉的反光是否符合常識等等。

依舊冇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繼續。

繼續。

…..

陸塵冇有發現任何問題。可這是他唯一能做的東西。

他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換個角度。就像解數學題一樣，很多時候換個角度就迎刃而解了。

人們回憶事情，總喜歡用第三視角。好像過去的那個人不是自己而是第三人一樣。陸塵記得自己瞭解過這個知識。那麼，第一視角呢。

陸塵開始用第一視角複刻自己記憶裡的所有東西。

他開始細緻的考察記憶裡的每個畫麵。

從街道複刻手裡奧爾良雞腿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問題。

如果記憶是一幅畫，那陸塵的記憶就是素描。很多地方是用鉛筆上的色。

因為是用鉛筆上色，難免會有縫隙。

而這些縫隙裡，冇有顏色。

空洞。

冇有黑與白，冇有其他的色彩，冇有葉安楠的藍。

那個地方好像不存在，所以，陸塵的記憶，呈現的並不是一幅完整的畫，其本質是，大腦處理無數碎裂的圖片，然後進行拚湊整合出來的場景。

陸塵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

他的記憶，被打碎了。碎成了無數碎片。就像電腦裡的檔案，被拆成了無數個檔案。當你想要整合的時候，就顯得尤為麻煩。

這些色彩原本是被汙染的那部分，被汙染後，陸塵感到痛苦，尋求葉安楠幫助，處理掉了這些汙穢。海水帶走了汙穢，可汙穢已經與記憶融為一體。

陸塵想明白了一切，感到一陣冷意從腳底升起，他知道了這一切的原因，可他明白，他不可能處理掉這一切。如果讓汙穢再回來，他會一直痛苦，結果會很慘。

陸塵明白了一切原因。

他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