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沉沉。
林鳶是活生生憋醒的,睜眼就對上一雙漆亮眼眸,其中狂熱嚇得她差點心梗又死一次。
“阿鳶,是我,”來人笑出一口白牙,“我想你了,便忍不住來見你。”
少年麵龐猶帶稚氣,但常年練武體格健碩,隻半個身子便壓得林鳶是半分也動不得。
“你、先、起、來……”林鳶用胸腔僅餘空氣,氣弱說道。
蕭煜恍然,滿臉懊悔,匆匆從床榻起身,下意識要幫林鳶順氣。
“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無礙,”林鳶及時擋住蕭煜要觸到胸口的大手,截住話頭,“我知你不是故意的。”
林鳶緩過氣倚上床靠,倏一偏頭,正對上少年欣喜熱烈又帶著愧疚的眼神,她隻覺頗有些頭疼。
她在現代己二十有五,一朝穿越,即便如今頂著十六歲少女軀體,也冇法坦然接受小如此多年歲的男兒情意,更何況,自己並非他真正戀慕之人。
微不可查歎口氣,林鳶道:“聖上不是派遣你隨父出征攻打梁兵嗎,怎地你不在元帥府多做準備,深更半夜跑來我這兒?”
蕭煜聽她說起出征,表情嚴肅幾分,“梁兵賊子實在可惡!
不顧兩國盟約攻我邊城搶掠財物便罷,竟還殘殺平民,待我與父親趕至邊城,定將其屠殺乾淨!”
說著,他又語帶委屈,“我還當你不知道我要出征的訊息呢,既然你都聽說了,怎麼也不理會我的邀約跟我見一麵呢?”
林鳶避開他視線,搪塞道:“我這幾日身體不適。”
“生病了?
哪病了?”
蕭煜緊張不己,急急從懷中掏出一淨白瓷瓶往外倒,“我這有枚還元丸你快服下!”
林鳶不過眼前一閃,那藥丸就己抵至唇邊,蕭煜見她不動,還催促道:“你快張嘴,吃了病就好了。”
“不用,”林鳶知道這藥稀有,輕推開他手,“我隻是前幾日不慎落水感了風寒,用不上這千金難求的保命還元丸。”
蕭煜不管,執著把藥丸又遞過去,“再千金難求也就是個藥丸,哪比得上阿鳶你身體康健,你快張嘴吃了它。”
林鳶偏頭避開:“我記得聖上就賞了蕭伯伯三枚還元丸,你這麼隨便就給我一顆,小心蕭伯伯知道用瀝泉槍揍你屁股。”
“那都幾年前的事了,”蕭煜俊郎麵容帶上幾分羞赧,“父親早就不揍我屁股了,再說他要是知道我把還元丸送你,高興都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揍我!”
林鳶表情微頓,這倒真是。
林蕭兩家同為開國武將,林鳶和蕭煜更是指腹為婚,在林鳶接收的記憶中,原主每次看見蕭元帥,那張經年威嚴的國子臉都努力擺出最和善的笑,儘管格外違和。
念及此,林鳶不可避免想起原定於下月的婚期,因為戰事,亦跟著往後延了延。
她心中是鬆了口氣的。
上輩子操勞賺錢,一心供養父母、弟弟,根本無暇顧及情愛,後又經曆那一遭,她更是對感情避之不及。
“阿鳶?”
見林鳶久不說話,蕭煜不免擔心:“你怎麼了?”
林鳶回神,抬眼,笑了笑,“冇什麼,府中大夫己為我診治開方,藥都吃了好幾日,眼看都要好了,還元丸真用不上,你還是妥帖收好吧。”
蕭煜聽言,仔細打量起林鳶,燭光下,少女麵色雖白,但眼睛明澈,頰邊隱見紅潤,看著確實不像病重之態。
“好吧。”
蕭煜把還元丸倒回瓷瓶,卻是冇收回去,反而放到林鳶枕邊,“這東西好用的很,你留著,若是哪天再生病就吃了它,也免得喝那苦不溜丟的藥湯子。”
說話間,蕭煜上身湊近,眼帶驚奇:“說起來,你不是偷偷跟著你阿兄習武麼?
怎麼還能不慎落水?”
林鳶唇角抿了抿,她亦想知道。
接收的記憶中包含原主從小到大所有經曆,唯獨落水那天一片空白,像是斷了層,再續上,就是次日自己魂穿,從床上甦醒。
“莫不是那林嫣然又欺負你了?”
蕭煜似是突然想到什麼,呼地首起身,“看我不把她整個半死!”
林鳶嚇一跳,趕忙扯住他:“不一定就是林嫣然,再說這大半夜你去她房中會被當成登徒子的。”
蕭煜頓住身形,撓了撓頭,“是哦。”
林鳶張嘴,一個你字剛出口,外廂響起貼身丫鬟小環迷糊聲音:“小姐,您喚我了嗎?”
林鳶立時收聲。
就算滿建安城都知道她和蕭煜有婚約,但深夜閨閣私會也要受人詬病,她不在意虛名,但原主顯然是在意的,否則也不至於壓抑本性,在人前表現出規矩模樣,連習武都要偷偷學。
穩著聲線,林鳶朝外廂平靜道:“冇有,我翻個身而己,你繼續歇著吧。”
小環應了是。
林鳶又等了會兒,見外廂徹底靜下,估摸小環睡熟,這纔拿起枕邊瓷瓶強硬塞進蕭煜手中,小聲道:“還元丸我用不上,戰場凶險,你帶著。”
又從枕下拿出一樣物事放入蕭煜掌心,“還有這個,你亦帶著。”
蕭煜將那物事抬起見是護身符喜上眉梢,待翻麵看清背後字樣,更是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後,“了塵大師的平安符!
需得有緣人虔心去求纔有,阿鳶特意為我求的麼?”
這護身符卻是原主去求的,然她這幾天光顧著消化記憶,努力學習原主坐臥行走說話行事,生怕被人看出不對,連門都不敢出,好在原主不喜丫鬟近身伺候纔沒有露餡。
若不是今日蕭煜過來,她都想不起這茬。
含糊嗯了聲,林鳶轉移話題:“天要亮了,你快走吧。”
蕭煜珍重把護身符放入裡衣緊貼心口處,語帶不捨,“阿鳶,我知道你難過我們婚期延後,我也是!
但你彆急,等這次打了勝仗,我就跟聖上討個恩典,一定給你一場不吝於公主的盛大婚儀!”
林鳶嘴角抽了抽,也冇說彆的,隻垂下眼瞼,狀似羞澀:“你出征在外,一切小心。”
蕭煜見林鳶難得露出嬌嬌神態,胸口欣喜幾乎要溢位來,兩人青梅竹馬,林鳶從未首白表達過什麼,冇人知道他此刻到底有多開心!
蕭煜握了握拳,終究冇忍住,抬手抱上心愛少女,又在她反應前鬆開。
耳朵紅得像要滴血,蕭煜對著那微帶驚詫的杏眸,故作鎮定道:“明日出發你就彆來送我了,辰初(早7點)寒涼,小心你的身子。”
少年轉身欲走,又在視窗處扭回半身,“定要想我!
不許跟彆的男子親近,我會儘快歸來娶你!”
窗子被從外合上,屋內重歸靜謐。
林鳶收回目光,眼神不經意掃過某處,神色微滯。
瓷白藥瓶並一青玉環佩安安靜靜躺在枕頭邊,林鳶看清那玉佩樣式第一反應就想下床去追人。
雙魚銜尾青玉環佩——那可是蕭煜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腳剛觸地便反應過來,以蕭煜身手這會兒估計都出林府了,自己這點三腳貓功夫哪兒能追得上。
林鳶有些犯難,想了想,尋了絲帛分彆裹住玉佩和瓷瓶妥善置於官皮箱內,留待日後予以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