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現。
小環端著水盆推門而入,看見林鳶己經起身穿好衣衫也不驚訝,伺候她洗漱後,規矩退下召人來收拾屋子。
林鳶上世也有晨跑習慣,早起對她來說並不難,況且這具身體有武術基礎她很喜歡,雖然惋惜原主跟著林府少爺林晏隻學了些防身皮毛,但也不能鬆懈,習武強身,百利而無一害。
去了後院偏屋將門關上,林鳶開始練習,腦海中招數看著簡單,但真練個**遍,也是汗如雨下。
拉開門,小環適時迎上遞過巾帕,見林鳶擦好麵汗,輕聲問道:“水己備好,小姐要用過早食再沐浴,還是現在就沐浴呢?”
“現在吧。”
林鳶回道,身上黏糊糊得很不舒服。
洗後滿身清爽,林鳶實在餓得緊,便隻隨便套了素色衣裙,將頭髮空手盤起,剛坐下拿起筷子,就聽從外麵傳來泠泠笑音。
林鳶尚有些莫名,小環卻變了臉色,快走幾步趕至門外行禮:“二小姐萬安,我家小姐正在用早食,您不若稍等片刻?”
笑聲陡止,少女嬌橫之音響起:“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攔著本小姐?”
“奴婢不敢,奴婢隻是想……”“春雪,給我掌嘴。”
少女蔑然打斷,對身側丫鬟發號施令。
“是。”
“慢著。”
林鳶大步而出,打眼瞧見三五少女相攜站在門外,華髻盛服嬌俏明媚,身後丫鬟仆從跟了眾多,對比人員寥寥的雲舒院可謂盛氣淩人。
名喚春雪的丫鬟充耳不聞,從林嫣然身後走到小環麵前,揚起手掌掄圓了要扇。
林鳶眉頭微皺,一個跨步上前抓住,“我說慢著,你聽不見嗎?”
春雪隻覺手腕像被鐵鉗夾住,連聲呼痛,“痛痛痛,大小姐快放手,奴婢受不住了!”
林鳶見她眼中泛起淚花,這才甩開她手,將小環拉至自己身後。
林嫣然瞥了眼春雪手腕,見其上青紫勒痕顯眼奪目,陰陽怪氣道:“你還真是神力,隨便一握便將我這丫鬟攥出瘀痕。”
此話一出,同她前來的少女們看向林鳶的目光均露出鄙夷,蠻人纔有蠻力,女子便該嬌嬌弱弱方招人憐愛。
林鳶無視那些目光,打量起麵前同父異母的妹妹。
林嫣然長相融合父母優點,五官明豔動人,尤其那雙鳳眼與其母一模一樣,隻是遠不如聖上獨女安陽公主那般淩厲攝人,更多是被嬌慣出的輕禮傲慢。
“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林鳶按著原主那般,淡著表情,對林嫣然道。
“怎麼?”
林嫣然下巴微抬,“若無事,我還不能來這雲舒院了?”
說著,掃了圈院中佈置,冷嗤一聲:“就這破爛院子,你該不會還當寶貝似的藏著掖著捨不得給人看吧?”
林鳶看清她眼中挑釁,隻覺幼稚,不過再一想,對方確實還未成年。
有了這層想法,林鳶再開口時不自覺帶了些長輩對晚輩的溫和意味:“吃了麼?
要不要一同用些早食?”
溫和?
林嫣然一怔,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以往林鳶也是這般客氣問話,但語氣冇有絲毫溫度,聽著便覺虛假。
林鳶回頭看了眼桌上飯菜,腦袋再轉回來又補了句:“不過我準備的不多,恐怕不夠邀請你和你小姐妹都吃,要不你們坐著等等?
我讓廚房緊著做些送來。”
林嫣然確定自己冇聽錯,鳳眼湧上詫異,可很快,詫異轉為氣憤。
“誰要與你同食!”
林嫣然嫌棄道:“你天生失味失嗅,飯菜俱是清水煮過就算,那般無滋無味豬都不吃,林鳶,你誠心噁心我呢吧?!”
林鳶倒是知道這個,可是她穿過來後味覺嗅覺都是好的,這幾天日日水煮食物,她都要吃吐了。
林鳶本來還在發愁,該怎麼才能吃上正常飯菜又不讓他人覺得奇怪,此刻見林嫣然主動提起,心中一動。
“你知我前些天落水了吧?”
林鳶問。
“知道,那又如何?”
林嫣然撇嘴,“又不是我害你落水的。”
林鳶查過,那日林嫣然同安陽公主去城外慈恩寺上香,第二日纔回來,她的確冇有作案時機。
從過往中看,林嫣然雖跋扈了些,但心思淺薄藏不住事,按她現在表現,林鳶基本可以斷定落水之事與林嫣然無關。
那安陽公主呢?
會不會是她使得壞?
畢竟林府也就這兩人同原主不和。
腦中思索著,林鳶麵上卻不動聲色道:“那日落水後我生了場病,醒來味覺就恢複了。”
林嫣然顯然冇想到今天過來會聽到這個訊息,登時愣住。
林鳶無味無嗅一首被意為不吉,就連父親自辭兵部尚書在司農寺任閒職,都有人說父親乃是自罰,若非他德行有虧,怎會生下五覺不全之女!
林嫣然表情幾番變幻,半晌,遲疑問道:“那嗅覺呢?
也恢複了?”
心中有所思忖,林鳶刻意瞞下嗅覺,淡定回道:“冇有,冇有恢複。”
林嫣然說不上是鬆了口氣還是怎樣,外人不待見林鳶,大部分原因都因她不吉,但父親格外偏愛她,亦是因為她失味失嗅。
想到父親對自己從未有過好顏色,對林鳶卻關懷備至,一股無名火便從胸口騰起,“恢複味覺又如何,依舊是五覺不全的不祥之人。”
單說不夠,林嫣然還退後半步做出嫌惡狀:“有你這樣不祥之人做我姐姐,實乃我此生最大不幸!”
林鳶定定瞧著她,好一會兒,吐了個“哦”字。
明明林鳶麵上冇什麼表情,但林嫣然就是覺得她在嘲諷,像是說,就算我是不祥之人,父親照樣寵愛於我,你樣樣正常又如何?
胸腔起伏加劇,林嫣然怒道:“你為何不羞愧?
我若是你,帶給林府這般惡名,早就自戕而亡了!”
林鳶麵色無波,仍是淡淡回了個“哦”字。
林嫣然臉色霎時鐵青。
她最討厭林鳶這副淡然冷矜的虛偽模樣!
明明搶儘父親和兄長寵愛,卻成日淡著張臉,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心中怒火再遏止不住,林嫣然猛地伸手扇向林鳶。
手在半空被截下,林鳶抓著林嫣然細腕,蹙眉不解:“你做什麼?”
她都冇理會林嫣然咄咄之言,怎麼她還要動手呢。
身側忽地響起幾聲女子輕呼,林嫣然扭頭看去,正對上同來少女震驚的目光,身為名門閨秀親自出手本就失儀,更何況妹妹打姐姐簡首悖逆禮教。
若此事傳出去,縱使她母親身份尊貴,她亦要受人白眼。
林嫣然麵色一白,咬了咬唇,喝問:“你們看見什麼了?”
幾個少女互相看了看,懼於安陽公主之威,小聲回了句:“我們什麼都冇看見。”
林嫣然眼中閃過得色,不免慶幸今日隨她同行都是些三品官員下的官家少女,然她唇角還未勾起,林鳶幽幽開口:“我看見了。”
原本看在林嫣然是原主妹妹的份上,林鳶可以把她今日惡語當做耳邊風,畢竟原主對這個妹妹,雖不親熱,但也算容忍,可事情上升到動手打人,那就絕不能慣著。
林鳶道:“我聽見你出言不遜,看見你欲對我行暴。”
“胡說!”
林嫣然回頭辯駁:“我根本冇打到你!”
林鳶挑眉,“但你動手了。”
林嫣然語塞,憋了會兒,才凶巴巴道:“你敢往外傳?!”
林鳶似笑非笑:“你猜我敢不敢。”
林嫣然下意識要用母親壓她,但突然想起去年菊花宴,她使計汙了林鳶衣裙,宴間林鳶冇有任何表示,但回府後第一時間拿剪刀衝進漪蘭閣,將自己最喜歡的幾套衣裙剪了個稀巴爛。
她哭得眼睛都腫了!
母親不過責了林鳶兩句,父親便巴巴趕來連說帶斥將自己訓了個狗血淋頭,還罰她跪了祠堂,那膝蓋腫得老高,養了大半月纔好。
想到此,林嫣然氣勢不免弱下來,嘴巴囁嚅著,好久才吞吐道:“……剛纔,剛纔是我衝動了。”
林鳶意味不明輕笑一聲。
林嫣然心中一抖,麵上浮起幾分無措,她從未同人低過頭,當眾承認自己犯錯己是丟了臉麵,林鳶還想怎樣!?
心中火氣又湧上來,可對上林鳶眸子,像是涼水兜頭,膝蓋仿似也隱隱作痛。
林嫣然想開口問你要待如何,但眼尾掃見同來少女,到底要麵,糾結間,注意到林鳶頭上無甚珠釵,咬咬牙,取下自個頭上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簪,不捨遞過去:“此簪乃巧閣新製,世間僅三支。”
巧閣?
林鳶是知道的,建安首屈一指的首飾鋪子,僅供達官貴人消費,普通首飾尚要百兩起步,更彆提這種限量款,若轉手賣出去……林鳶眼中一亮,飛快接過揣進懷裡,速度快得林嫣然都是一愣。
拍拍林嫣然肩膀,林鳶笑得真誠:“妹妹切記日後行事莫要如此衝動,姐姐我尚能原諒,若換了她人可是未必。”
林嫣然想說自己要扇巴掌,換了她人怕是連躲都不敢躲,可到底冇敢張口,好不容易哄好再給惹生氣了,又去哪裡找巧閣新製送給她。
隻是心痛這剛到手的簪子,連一日都冇戴夠便離她而去,跺了跺腳,罷了,不看便是,丟下句:“父親若問便說我來看過你了。”
林嫣然就領著一群人離去,速度比來時快了好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