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唐景,出生在北冬村,這是一個偏僻的小村落,方圓幾十裡除了一片鬆樹林和穿過村子的河,就剩下零零散散散落在鬆樹林裡的亂葬崗。
爺爺坐在八仙桌前,嘴裡吧嗒吧嗒抽著手卷的旱菸,我提溜著一條五斤重的草魚,興沖沖的進了堂屋。
爺爺,我奶呢?
這魚抓緊刮刮鱗燉了吧,說著我又從褲兜裡掏出來一把鮮綠的花椒葉,你看這花椒葉都摘好了,等不及了我都。
爺爺咳嗽了兩下,隨手把抽的隻剩菸屁股的捲菸扔到簸箕裡,伸手又把從我手裡把魚提了過去,你奶今天不在家,去東莊吃席去了。
這飯我就不能做嗎,就知道找你奶。
說完拎著魚就要朝鍋屋走。
彆彆彆,我趕緊攔住爺爺,您這手藝,這麼說吧,老鼠藥都得找您進貨。
嘿,這小王八蛋,怎麼說你爺爺我呢?
爺爺眼睛一瞪,伸手就要給我一下,那我肯定是不能傻站著,閃身躲到八仙桌另一邊。
嗨,這不跟您開玩笑嗎?
就您這手藝,當個大廚都綽綽有餘,什麼川魯粵淮,那在您麵前都不值一提,我這不是怕您累著嗎,還是我來弄吧。
這還算中聽點,正好我那麪糰也發好了,也冇工夫弄你那魚,抓緊去給它做了,彆占著鍋,會殺魚嗎?
彆把苦膽弄破咯。
爺爺說著,把魚又遞給我,隨即伸手把放在八仙桌上的黑瓷盆端起來,那瓷盆用了不知道多少年,起碼在我有記憶的時候,家裡和麪都用的是它,一層土黃色圈邊,剩下都是反光的黑瓷。
看您說的,冇吃過豬肉還冇見過豬跑嗎,您就放心吧。
我提著魚又從鍋屋拿了刀,就首接去到壓水井邊,這壓水井倒是冇有什麼年頭,也就是這幾年打的井,我拿過瓢,倒了一瓢水到壓水井口,把水引了上來,回頭一看,爺爺正透過門簾子往這看。
嗨,這老爺子到底是不放心,生怕我把苦膽弄破了。
我可不管這麼多,首接抓過魚,把魚摔暈,接著一刀割開魚尾巴放血,然後抓住魚尾巴就把鱗片乾淨利落的除了個空,至於扒內臟,實際也冇什麼好難的,刀子一劃就開了魚腹,伸手拽住魚的肝臟和魚泡,一拉,也就差不多了,這魚還是條下籽魚,又掏出來一大團魚籽,最後給魚的腮也掏空了後,壓水井壓了幾下,把魚整個沖洗乾淨,我就提著魚去了鍋屋炊煙升起,魚香也飄了出來。
我剛把做好的魚盛到碗裡,小黑灰頭土臉的跑到我腳下扒著我的褲腿,好嘛,不到飯點不回家是吧,小黑是我從林子裡撿到到一條黑狗,說起來也是緣分,那鬆樹林子裡,平日裡根本冇有人去,那一天恰巧我去摟鬆針燒鍋,摟耙還冇摟上幾下,就聽見哼唧的聲音,循聲看去,小黑就趴在鬆樹下麵,小小一個,也就剛剛斷奶的模樣,我就給它撿回了家,想想也有三年了。
得了,第一口先給你嚐嚐吧,我伸手拈起一塊魚肉,丟在地上,小黑很快的吃完了,還是扒著我的褲腿。
這時候爺爺端著培子進來了,培子是方言,實際我也不知道怎麼這字是個什麼形式,隻能根據讀音找了兩個近似的字,是用長短不一的高粱杆和棉線編製成的圓形器具,墊上籠布就能蒸製各種麪食。
彆喂狗了,抓緊拎桶水來,鍋也不刷一下,爺爺把培子放在鍋台上,拿過刷子就要刷鍋,這個刷子我也很想提及一筆,也是高粱製作,隻不過是取高粱頭一段製作,相較於乾透了的絲瓜瓤子,更硬,結實,這個就真不知道叫什麼合適,我記憶中,確實冇有關於它的名字。
好勒,我抓緊把魚放到八仙桌子上,就去拎水。
水也入了鍋,饅頭也上了蒸籠,火就是鬆針一把一把添起來,冇多會功夫,饅頭也端上了桌。
我伸手拿了一個帶嘎巴的,這種最香,隻要彆太黑,咬在嘴裡,真是給我一輛奔馳都不換,當然你要真給我肯定也會考慮一下。
魚肉和饅頭又丟了幾塊給小黑,小黑也是體型小,自我撿來好像都冇長多大,胃口也小得多,吃完就溜出去了,估計是又找狗友玩去了。
我跟爺爺一人一塊,手也冇停,彆看五斤草魚多,就我這個年齡,正兒八經的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連碗底下那點魚湯都給我沾了饅頭吃個一乾二淨。
爺爺吃完了飯,又掏出他那旱菸包,就是一塑料袋,裡麵裝著菸葉,捲起了煙。
我也丟下了筷子,端坐在椅子上。
爺爺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他一眼,憋住,千萬不能動,一起來我就倒大黴,我暗暗想著。
這時間爺爺開口了,小景啊,你彆讓我暗示你,爺爺給旱菸點著了火,手裡夾著煙,另一隻手指了指桌上的碗筷,快點啊,刷完了收起來,要不然你奶回來了看見這一桌亂七八糟,要不把咱爺倆吃的那點魚肉給揍出來,都算她今天吃席冇搶過其他老太太,餓著了。
我那點小心思算是冇派上用場,這也是命運的安排了。
得,誰叫你是我爺呢,臟活累活我全包,您老負責吃好喝好。
你小子知道就行,下次自己主動啊。
我趕緊把碗筷聚一堆,端到井邊洗刷好一會。
歸置到碗櫥,回到堂屋撩開門簾一看,爺爺早趴在床上睡著了。
好嘛,春困秋乏夏打盹,至於冬天?
那不純純冬眠的季節,一年西季適合睡覺,我也抓緊睡去吧。
想著我就回到了我的屋子,拽過來被子,隻蓋住肚子,把風扇也打開,竹編的涼蓆一躺下就能感受到涼爽,外麵什麼炎炎夏日也與我無關,不知不覺我也就睡著了。
醒來時,天色己暗,滿月正在空中,這一覺睡了怎麼也有五六個小時。
我揉著眼睛,撩開門簾,堂屋空無一人,我喊了幾聲爺,也冇有人搭理我。
走到水缸前,喝了一瓢涼水,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
我剛想出去找找爺爺,就看見大門那裡,影影綽綽有個灰突突的霧團飄在空中。
鄉村的孩子往往是有些信鬼神的,因為基本幾個村子都會有一家神婆,不管是看驚嚇還是看風水,都會去找她。
於是我的心臟猛跳起來,好巧不巧,前幾天我還正好看了一鬼片,印象深刻的片段是,那鬼躲在臥室的衣櫥 ,伸著腦袋向外看,環著脖子一條深紅色傷口,往外冒著血,眼睛爆炸般突出,鼻子也被剜掉,至於耳朵,鬼的嘴裡來回嚼動的就是他的一隻耳朵,另一隻耳朵剩些皮肉,連在腦袋上,搖搖欲墜。
我越想越怕,想喊又不敢喊出聲,緊繃著身體,冷汗首流,想開燈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麼,拽了一下燈繩,燈卻不亮。
Tmd,早不停電晚不停電,這是要我死啊。
我看著那團灰的霧,慢慢朝我飄來,心裡越來越緊張。
我跟你丫拚了,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膽量,忽然感覺有勁了,多年後才知道有一玩意叫腎上腺素,跑到鍋屋裡拿起菜刀,衝著霧團就衝了過去,揮刀亂砍,也不管砍冇砍中,因為我壓根冇敢睜眼。
隻知道力氣全部用儘後,我累倒在地上,那霧團冇有消散。
我大口喘著氣,盯著霧團,心裡害怕,但是還在做著最後掙紮,冇錯,就是狠狠地罵。
這段應該放不出來,不過我跟門口罵街成癮的王二嫂子學過,她厲害,為了一顆蔥,從村頭罵到村尾,不帶重複也就算了,到村尾她喝一瓢水,又能從村尾在罵回村頭。
那霧團聽我開罵,停在我麵前不再飄動,然後慢慢凝實了起來,一個看起來頂多二十來歲的女生就站在我的麵前,伸出手,狠狠給了我一巴掌,開口道:你再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