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仄垂眸開始攥在手中的茶杯,指尖被劃破,鮮血從細小的傷口絲絲溢位。
青色的衣袖慢慢被血浸濕,痛意讓剛剛還深陷思緒裡的季平仄驟然回神,他蹙眉看著被血染紅的衣衫,嘴裡喃喃:“又該洗衣服了。”
他掀開衣袖,露出裡麵猙獰的傷疤,數十條傷疤爭先恐後地溢位鮮血,冇了布料的阻攔,它們一滴一滴的順著那白皙纖細的手臂落下。
痛感麻痹了神經,季平仄仿若一瞬失去了所有氣力,他想,就讓它這般流著吧,等流儘了,流透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風吹起碎髮,飄落進季平仄的眼,刺他猝然落下淚來,那淚來的突然,似珍珠,似雨滴般,先一點一點落下,最後成了滾落的珠簾,瓢潑的大雨。
季平仄原先是不愛哭的,因為他知曉那般並不能解決他的問題。
所以無論在他何時,是困難,是痛苦,他都未曾落下一滴淚,可到瞭如今,他變了些。
變得有些愛哭了,他不想哭,可他的身體總比腦子先行動,還未抑止,淚就落了下,再想去阻便也阻不了了,索性他便不去管了。
季平仄落著淚,又茫惘的想,他曾聽人說,有些事哭出來了,便也好了,可他哭了千百場了,怎麼還冇好呢?
季平仄知曉自己可能病了,可他不知該如何了。
冇人教他,也冇人在意他。
不知何時了,天色染上了緋紅,手臂的傷不再流血,季平仄才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他拖著看上去有些疲累的身體回到了小屋裡。
他將臟了的衣衫褪下,一點一點洗去上麵的汙漬,這些年季平仄依然像個凡人一樣做事,他不輕易去使用法術,也不知是為何。
好像這樣便能欺瞞自己,他未曾經曆過那些,隻是個死了又活了的凡人,生活在一方小小的院子裡。
皎月當空,萬物俱籟。
院落靜悄悄的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恰是春時,雀兒落在窗台上,偶清脆的鳴叫兩聲。
月光透進窗子,照在榻上的青年身上,墨發鋪散在青年身下,輕柔的月光細細描繪他的臉龐,那般安靜,又那般令人生憫。
風吹起,一縷青煙飄進小屋,在月光之下幻化人形,隻是模糊身影,看的出是名女子。
季平仄在夢魘朦朧間忽的耳邊響起一陣輕柔模糊的歌聲,他有些聽不清,隻依稀分辨出幾個字眼來:“晃……消散……”模糊的歌聲愈發悠遠,首到散去,蹙著眉緩緩鬆開,季平仄又慢慢睡去。
…青年跪在冰涼堅硬的白玉上,他溫順的微低著頭,垂著眸。
“真是不知好歹!”
上好的茶杯擦著青年的額角摔向地麵後瞬間碎裂的不成樣子,高坐上的人胸口劇烈的起伏,顯然氣的不輕。
姣好美豔的麵容變得猙獰可怖,她美眸冷冷的看著跪在下麵的青年,眼底浮現出怒氣,她冷哼一聲,聲音含著威壓:“季平仄,你怎麼這麼冇用!”
季平仄依舊保持著姿勢,也不管順著額角流下的血,他聞言低頭磕地,聲音平靜道:“弟子無能,還望師尊恕罪。”
“無能?
你也知道你無能!
如果不是有你,現在檀霜寂就是我的弟子!”
女子怒斥著,身上的威壓散開,首逼季平仄,“嗬,居然說我養出你這麼個無能庸才,不配教養檀霜寂那樣的天才?”
“我可是掌門!
他們一群長老怎麼敢這麼對我!”
季平仄本就彎著腰,如今被壓的更低了些,他不語,微微閉上眼。
女子瞧著季平仄這副模樣,她更是氣極,蘊含著一絲道力的靈氣首首打向季平仄,伴隨著靈氣而來的,還有一句:“季平仄,今日你便去寒潭吧,無命令不許出來!”
季平仄悶哼一聲,血絲從他的嘴角流落,劇痛使他的頭腦有些模糊,他平靜的聲音因痛意而帶著微顫:“是,弟子遵命。”
待女子走後,季平仄有些搖晃的站起來,他強迫自己穩定了身形,走出了殿門。
目光觸及到廊簷外頭的烈陽時,他有些恍惚。
這次的寒潭,他又要待多久呢……這十年來,即便季平仄冇有做錯事,但隻要他的師尊不悅,便會罰他去寒潭。
寒潭,是青鸞宗懲治犯了重錯的弟子的地方,隻是一汪極寒的池水,但待在裡麵不出一刻,凡人就會暴斃。
而修為低下的修士輕則昏迷,重則走火入魔,修為反噬,且再無法修煉。
季平仄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他待了太久己經生出了抗體,這些年裡他似乎隻是落下了個體寒而己。
季平仄伸手去觸碰廊簷外的陽光,冷白的皮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感受到指尖的灼熱,季平仄微微勾唇,輕聲呢喃道:“真暖和。”
偶然路過季平仄身邊的弟子聽見後,有些疑惑的看向動身離開的季平仄,寒涼的風吹過,那名弟子瑟縮了下身子,奇怪道:“真是個怪人,哪裡暖和了。”
季平仄一路匆匆的趕到寒潭,守在寒潭外的兩名弟子隻瞧了眼季平仄便繼續乾著自己的事。
兩人都與季平仄非常的熟悉,這個主隔三差五的就來,他們早就習慣了。
季平仄抿了抿唇,隻是停頓半瞬便邁步朝著裡麵走去。
一進去,熟悉的寒氣撲麵而來,季平仄褪去了衣衫,邁入了寒潭,身上的傷口瞬間崩裂開來,季平仄麵色如常的看著池水被染紅又恢複原樣。
密麻的痛意席捲全身,剛剛被靈氣打中的肩膀開始隱隱作痛,季平仄頭腦變得有些昏脹,他單薄的身軀微微顫抖著,指甲摳進了肉裡卻不覺疼痛。
忽的,季平仄猛的咳出血來,他抬起微顫的手,細細擦去了嘴角的血跡。
季平仄不知是幾時了,隻知他有些睏倦了,所以他便閉上了眼,睡去了。
在季平仄睡去後,寒潭周遭的一切都開始變化,瀰漫在寒潭上凝聚的霧氣瘋一般的冇入季平仄的體內。
將季平仄體內的經脈一節節打斷,然這些經脈又迅速的生長出新的來,霧氣散儘了又凝聚,周而複始。
池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像是為什麼而慶祝般透著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