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一輛頂奢黑色邁巴赫駛出寰宇大廈。

車上。

司機用餘光偷瞄後視鏡，他受過專業訓練，一般情況是不會逾矩的。

除非實在忍不住。

他當霍家司機五年，還是頭回見霍總帶人回家。

對象還是一個丁點大的小女孩兒。

後座。

大人小孩一左一右地坐著，間距遠得猶如天塹。

霍欽一如往常，平靜地簽閱檔案，好似旁邊的小孩根本不存在。

而朝朝上車冇一會兒，睏意如潮水湧來，眼皮子上下打架，冇多久就睡著了。

她的小腦袋像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同時身體又不受控製地向旁歪去。

就在朝朝的臉頰要貼上座椅時。

霍欽忍不住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

他微微皺眉。

小孩臉上的軟肉太有欺騙性，實際上卻是瘦瘦小小的一隻，冇長幾兩肉，還有灰撲撲的小印子。

霍欽略帶嫌棄地將她推回原位。

冇等多久，朝朝的腦袋又晃了過來。

霍欽推回去。

再靠過來。

再推回去。

之後，朝朝再冇動靜了。

霍欽抬眼，隻見那小孩兒像病弱的奶貓一樣蜷縮起來，纖濃捲翹的睫毛輕輕顫抖著。

男人眉頭一蹙。

正值初春，夜裡溫度降得快。

這孩子穿的還比許多成年人都要單薄。

司機眼尖瞧見霍總關上了窗，心領神會，立刻開了暖氣。

霍欽正準備繼續工作，小臂倏忽有了異樣。

朝朝不知何時掙離了安全帶，小屁股一點點向左挪動，最後安心地挨著溫暖睡去。

她軟乎乎的臉蛋枕在他的臂彎，輕飄飄的，像冇有重量的棉花。

霍欽眉頭緊鎖，盯了一會兒，然後移開了目光。

冇有再推開她。

偷瞄的司機睜大了眼睛。

霍總不是最討厭身體接觸的嗎？

霍欽的住處離公司不遠，差不多20分鐘的車程。

等車停在了霍家門口，朝朝還在睡夢中。

呼吸綿長，還淺淺地吹了個鼻涕泡，變大，變小，再變大。

霍欽：“……”

他看向還在駕駛座上的司機。

司機一激靈，連忙壓下嘴角的姨夫笑。他下車，打開另一邊的車門，小心拍了拍朝朝的肩膀，用著氣音說：

“小朋友，下車了……”

朝朝的耳朵輕微地動了動，但冇醒。

司機隻好伸手抱起朝朝，帶她下車。

冇辦法，難道讓他那冷酷的老闆上嗎？讓他想象人情味絕緣體的霍總溫柔抱著小孩的畫麵，不如讓他學習造火箭上太空。

司機滿心抗拒，拒絕想象，從而冇有注意到，一向鎮定從容的霍總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崩裂。

西裝袖口上，朝朝剛剛枕靠的位置，留下來了一灘深黑色的水漬。

慘不忍睹。

霍欽深呼吸。

冷靜，隻是一個晚上。

當朝朝落地，鼻尖透明的泡泡“噗”地一聲破了。

係統提醒：“寶寶醒醒，到家了哦。”

跟大反派獨處，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啊！

朝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到了嗎？”

醒了但冇完全醒，站也站不穩，小身子搖搖晃晃。

司機擔心她摔倒，忙牽住朝朝，領著她穿過花園向前走去。

霍欽此時已經進了彆墅。

他換鞋後，把一雙棉拖擺在朝朝麵前，聲線冷淡。

“換鞋。”

朝朝走到玄關，總算清醒了幾分。她看著是她小腳三四倍大的拖鞋，露出幾分新奇。

朝朝還冇有穿過這麼大的鞋子。

“好噠。”小糰子點點頭。

霍欽看她一眼。

本以為小孩會不開心，冇想到她還興致盎然的樣子。

然而朝朝一蹲就冇再起來。

下午鞋帶散了，可惜她不會係，隻是胡亂地轉了幾個圈。現在，她看著左轉右繞的帶子，小腦瓜也暈暈的。

係統在腦子裡打氣：“朝朝加油朝朝真棒！聽我說，你這樣那樣再這樣然後再那樣……”

朝朝埋頭哼哧哼哧地跟著鞋帶較勁。

一隻修長的手出現在她的眼前——

霍欽蹲下身，接過朝朝手裡的鞋帶。

等這小孩搞明白，天黑又亮了。

朝朝眨眨眼，她站起來，個子正巧與蹲下的霍欽齊平。

她自然地摟過他的脖頸，奶音溫軟——

“謝謝粑粑~”

霍欽的身體瞬間僵硬，大腦一片空白，連心跳都近乎停滯。

他從未與人像這樣親近過。

聽到“爸爸”兩字，司機倒吸一口氣，目瞪口呆。

他猜過這小孩是霍總的親戚，可從冇往霍總女兒那方麵想！

完了，他會不會聽到不該聽的，被霍總滅口！

司機的失態讓霍欽頓時回神，他撩起眼皮，瞥向他的目光冷漠而危險。

你還不走？

司機心中捂嘴哭泣。

我命休矣！

他隻得強壓震驚，尷尬地笑了笑，匆匆退場時還不小心絆了一跤。

此時鞋帶已經解開。

霍欽起身，剛纔的失態好似是一瞬間的錯覺，此時他黑眸幽深，嗓音冷冽。

“我不是你爸爸。”

朝朝點點頭，眼眸清亮。

“好的，粑粑。”

霍欽看著她乖巧的姿態，很難相信自己被一個小孩糊弄了。

他冷笑一聲：“再叫爸爸，把你扔出去。”

朝朝委屈地癟癟嘴，爸爸就是爸爸，還不讓叫。

但是她怕爸爸真的把她丟出去，不情不願地說道：“哦。”

朝朝穿著大拖鞋，像一隻笨拙的小企鵝左右擺動著前進。

她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這個地方很大，有好多房間，寬闊明亮，傢俱雖然都是黑黑灰灰白白的，但還是漂亮得如電視裡展出的房子。

朝朝心裡對係統說：“哇，小七，爸爸家有好幾層樓。以前樓下王奶奶給朝朝看過她兒子新蓋的房子，有三層。王叔叔是廠裡的組長，那爸爸是不是和組長差不多厲害呀。”

係統目光憐愛。

不，寶寶，你爸爸可牛逼多了。彆人王大柱蓋的是農村小洋樓，霍欽的房子可是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更彆說是自帶遊泳池與花園的頂奢彆墅。

因為隻有一個人住，裝修相對簡約冷淡，但仍是一流設計師出品。

何況，這隻是霍欽名下萬千房產之一。

這就是大反派的逼格。

霍欽扔了西裝外套後，就帶她去了二樓，指向一個房間。

“你今晚住這裡，不要亂跑。”

係統暗暗憂心：聽這意思，大反派真的隻留朝朝一晚……這按理說不得先驗個DNA嘛。嗬，男人不要對自己太自信了。

朝朝乖乖點頭。

霍欽沉默地凝視著她那灰撲撲的小臉，嫌棄地擰眉。

過了一會，衛生間。

“走過來。”

朝朝乖乖走過去。

他屈身，握著溫熱的毛巾慢慢擦去她臉上的灰塵。

小孩子柔軟白嫩的臉蛋驟然清晰起來。

霍欽有一秒怔忡。

她和他的確有些相像。

霍欽目光沉沉。

他父親真的冇有在外亂搞嗎。

手下傳來些許異樣，霍欽移開毛巾，朝朝杏眸彎起，乾淨純粹。

“爸……叔叔是好人。”

她下意識還是想喊爸爸，但想起“丟出門”警告，還是急忙改了口。

爸爸是除奶奶之外，第二個對她這麼好的人了。

雖然有點凶凶的。

係統也有些猶疑，霍欽雖不打算留下朝朝，但目前也冇有明顯的惡意，並不像設定裡那般冷酷無情……儘管它剛剛還吐槽他。

霍欽聽到她喊“叔叔”，眉頭輕輕皺起來，而後又鬆開。

的確是他讓她不讓叫爸爸。

霍總心裡生起了一絲他本人都冇有察覺的煩躁。

好人……

霍欽還是第一次被誇好人。

詛咒他不得善終的人倒是數不勝數。

等明天她被送走，她還會覺得他是好人麼。

霍欽斂眸。

林誠做事細心，準備了一袋洗漱用品。霍欽將東西擺好，嗓音是一貫的漠然：“洗漱後早點睡覺。”

明顯是不想與小孩子相處。

現在嗎？七點還冇到呀。

而且——

朝朝睜圓杏眼，揪住正要離去的人的衣角。

“叔叔，朝朝餓，睡不著。”

“咕嚕——”她的小肚子十分配合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