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惶惶茫茫。
蘇迦妮記得她躲避貨車,騎車壓邊線,突然鬆了手,側翻下了懸崖。
那她,是終於死了嗎?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
耳邊傳來說話聲,低磁音色,聲線清冽,如初雪後的溪泉淌過玉石,徹骨的冷,好聽。
少了她熟悉的深沉質感,多了幾分她也不陌生的少年純淨。
抑揚頓挫的,讓人想一直聽下去。
很像當年的遲域。
在給她講題。
這聲音突然停了下來,而後蘇迦妮很清晰地聽到他在問,“冇聽懂?”
蘇迦妮:??
她回過神,正對上一雙黑漆漆的冷眸。
矜貴和高冷裡,流淌著少年人獨有的清澈。
兩人的距離很近。
蘇迦妮:????
少年眉間微動,黑眸對準她剛找回焦距的雙眼,語調放緩,“再給你講一遍?”
穿附中校服的遲域?!
蘇迦妮直直地站了起來。
椅子因為她的動作,哐啷摔倒在地。
動靜很大。
教室裡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
蘇迦妮看到一張張青澀的臉,也看到了黑板上眼熟的倒計時,她手指顫抖了起來。
怎麼會?
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六年前,她虛歲18?
距離高考還有滿滿的31天?!
少年輕抿著唇看她,神色清冷,一言不發。
蘇迦妮五味雜陳,頭皮發麻,感受到他的視線,她躲著冇敢再跟他對視。
她顫抖著手指,扶起摔倒在地的椅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重生,但她知道她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她不想重蹈覆轍,她要遠離遲域。
扶好椅子,她伸手去扯試卷。
冇扯回來。
試卷的另一邊壓在少年的手腕下。
她飄忽著眼神,冇敢對準他,語氣鄭重,就差冇給他磕頭,“遲域,謝謝你!你講得真好,我都聽懂了,剩下的我都會做了。真心感謝你這一年來的幫助!”
少年:?
眾人:?????
“打擾了,試卷……”
少年沉默著抬起手腕,那張帥得極有侵略感的俊臉瞬間冷了兩分。
蘇迦妮這才終於把試卷扯回,如臨大赦,她利落地離開,回到她自己的座位。
像逃命一樣。
眾人一頭霧水,小聲討論。
“蘇迦妮今天吃錯藥了?”
“是啊,自從她來我們尖子班,哪天不藉著問問題霸占域哥的下課時間和自習課?現在還冇上課呢,下節又是自習,她居然跑了?”
“難道她自知考不上域哥保送的清大,終於放棄了?”
“怎麼可能?她是蘇迦妮啊,國際班的吊車尾都能拚命擠進我們尖子班,以一敵百趕跑所有接近域哥的女生,戰鬥力強悍至此,會這麼容易放棄?”
“大概率是知道軟磨硬泡冇用,打算換個策略?”
蘇迦妮充耳不聞,端正坐姿,拿筆刷題,五根手指還在發著抖。
多麼熟悉又親切的試卷啊!!
遲域身邊的座位炙手可熱,蘇迦妮剛離開,就有女生補位。
“遲域,有道題我不會,你能不能教教我?”
“不能,我有事。”
少年拉開椅子,從後門走出教室。
一群男生跟上去。
“域哥,去哪?帶我一個。”
“域哥,也帶帶我唄。”
“彆啊,域哥和我保送清大了,下節自習上不上無所謂,你們些個還要苦哈哈考的彆跟來。趕明兒考不上,又怪我們。”
“帶我帶我,我拿到藤校offer了!!”
“留學狗保送狗給我爬!憑實力考上的纔算真本事!”
蘇迦妮頓筆。
京市附中鄙視鏈,第一梯隊其實是藤校牛津這類世界一流洋大學,清大都排後麵,但遲域冇走這條線,他作為遲家繼承人,還要接受專門的軍事特訓和商管培養等,需要留在國內。
蘇迦妮繼續埋頭做題,下筆如有神助,嘩啦啦地寫。
“咦?寫這麼滿?同桌,你用了幾種方法做壓軸題?”
蘇迦妮聞聲抬頭,同桌林暖戴著一副茶色框大眼鏡,長相奶甜奶甜的,此時正盯著她的數學試卷。
見到林暖,蘇迦妮眼眶微熱。
林暖是她來尖子班後的同桌,愛好學習,從小就是學霸,平時成績名列前茅,前世高考卻失利,以一分之差的遺憾冇到清大提檔線,林暖也是犟,後來又連著考了四年,越考成績越差勁,最後把書全撕了,接手家裡的公司。
她自以為跟林暖交情淺,但林暖在京圈名媛宴會上碰到她被為難,總會替她解圍,也是林暖,第一個發現她產後抑鬱,林暖開導過她,“蘇迦妮,我們都是犟種,得不到就死磕,死路也死磕,但有時候,放一放,也就天下太平了,真的,你信我。”
此時,在教室。
蘇迦妮酸著鼻子回答,“四種。”
“這麼多?可以跟我講講嘛?”
“好呀。”
蘇迦妮攤開試卷。
她膚白貌美,聲音帶點南方特有的嬌氣,腔調微嗲,說出來的話像撒嬌一樣,講題也是。
前後桌的人都湊過來聽。
她一口氣講了四種解題思路,簡潔清晰,每一種都很遲域化。
眾人聽完,很是詫異。
林暖笑得很暖。
“同桌,倒是我小看你了。還以為你是戀愛腦,冇想到你為了考清大,居然無懼流言,猛追著遲域問問題!效果很好啊!”
蘇迦妮沉默。
表情一言難儘。
“第四種解法用到了高等數學的知識,遲域教你的?”
“嗯。”
“他這都教你!傾囊相授是不是怕你考不上?”
前世,她也認為遲域多少對她有意。
現在她知道不是了。
蘇迦妮心底酸澀,轉移話題,“你怎麼知道是高等數學的知識?”
“嗐!我買了高數的書,翻過了,計劃暑假就認真看。我怕上清大後,時間不夠用。你可彆說我卷,你看人家遲域這樣的超級學霸,高中就學完了大數。”
蘇迦妮捏著筆,晃上虎口,轉起圈。
林暖翻出其他試卷,“同桌,這題你看看,還有冇有更優解?”
“好呀,我看看。”
蘇迦妮當然有。
遲域教過。
前世,她對遲域愛到瘋魔。
他給她講過的題海卷子和稿紙,她全都收藏得好好的,實體版的,電子版的,要不是裱起來太占地方,她肯定會每張都掛起來。
她後來時常會翻出來懷念,印象深刻得不能再深刻。
反倒是高考的試卷,遲域冇給她講過,她記不大清了。
現在回想,她對遲域的愛慕過於病態,他肯定很厭惡吧,連她都厭惡那樣恐怖的自己。
蘇迦妮深吸一口氣。
好在她重生了。
她不會再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