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審判。
用案例解釋這個詞會比較清楚。
當年有個哥們兒叫藥家鑫,在大街上捅了一個女人八刀,致其死亡。後來主動自首。
按照我國法律,人家都自首了,直接判死刑好像不太地道。
可惜,被害者的家人很懂司法。
家屬們雇傭媒體,操縱輿論,讓【藥八刀】在新聞頭條上掛了整整三週。
最後法院實在頂不住壓力,哪怕有自首情節,還是把這位脾氣很爆的兄弟給乾掉了。
所以通俗點講,【輿論審判】內涵隻有一句:
老百姓想讓案子怎麼判,法官你照做就是,哪來那麼多廢話!
審判廳裡,老李的背上全是冷汗。
違背民意的後果是很可怕的。
他記得曾經有一個爭議很大的案子,法官剛開完庭,出門就發現自己被人跟蹤。
幸好他車技一流,一口氣開上高速路,成功跑出省避風頭。
還有一位律師就比較倒黴,被憤怒的民眾堵在法院門口,想跑冇跑掉。
最終被人一鐵鍬打在後腦勺上,差點變成植物人。
各種嚇人的念頭在老李腦子裡亂竄,他顧不上杜倉了,瘋狂對陳法官使眼色。
陳法官接收到了信號。
他思考兩秒,恍然大悟,衝老李微笑點頭。
老李捂臉,感覺自己要瘋了。
他低頭做出沉思的樣子,其實是在拚命思考對策。但過了不知多長時間,大腦仍舊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老李忽然聽到書記員說:
“辯護人,你可以陳述辯護意見和量刑建議了。”
他臉色一變,冇想到自己思考了這麼長時間。
辯護人陳述辯護意見,說明流程已經走到了【法庭辯論】階段。
緊接著,老李又想起一件恐怖的事。
杜倉的辯護意見…..
好像是請求判聶武死刑。
此時直播間的氣氛漸漸嚴肅。
這年頭,大家都能上網,基本都清楚【法庭辯論】是整個庭審最重要的一環。
眼看杜倉站起身,準備發表辯護意見,很多觀眾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終於!辯護意見來了!】
【很想知道律師會怎麼說。】
【之前覺得肯定是無罪辯護,現在不敢確定了……】
【就算不無罪,那也得從輕處罰吧?】
【希望法官和律師都要點臉】
陳法官也看著杜倉,他早就看過杜倉的【辯護意見】,心裡倒是冇多想。
反正最後都要判聶武死刑,過程怎樣並不重要。
眾目睽睽下,杜倉終於開口:
“……因此。”
這貨還特意停頓了下,給觀眾留足充分的時間做心理準備。
“我請求判處被告人聶武,死刑立即執行!”
“且不得適用任何形式的緩刑,減刑,以及立功!”
完了。老李身子一軟,差點癱在桌子上。
他絕望的意識到,自己可能得提前退休了。
直播間很靜。
原本每秒會出現一百多條評論,評論區此時卻詭異的停止重新整理。
因為所有觀眾都目瞪口呆。
甚至有些人懷疑是電腦壞掉了,才讓自己聽到了這麼離譜的話。
足足過去五秒鐘。
直播間炸了。
這不是形容詞,而是字麵意思上的炸。【聶武案】直播間瞬間黑屏,將一百多萬觀眾全部踢了出去。
這是由於短暫時間內湧入評論數過多,讓服務器強製開啟了自檢。
又過了足足半分鐘,直播間功能才恢複正常。
觀眾們再次看到庭審畫麵,而與此同時,第一條評論也刷了出來。
評論的內容非常直白:
【我去你們八輩祖宗!】
酣暢淋漓,直抒胸臆,雖然略顯粗俗,卻委實說出了無數人的心聲。
於是下一刻,這句話在直播間裡刷了屏。
無數人把鍵盤敲出了火星子。
審判廳裡,來不及為自己的族譜哀悼,杜倉慢慢坐下,有種功成名就的滿足感。
事情辦完了。
他按部就班完成了所有的計劃,現在正是驗收成果的時候。
他先看向檢察官老李。
老李表情還算鎮定,冇有當場哭出來。隻是麵色慘白,比重傷的聶武臉色還難看。
這人比較聰明,開庭冇幾分鐘就發現了杜倉的意圖。
可惜,還是發現得太晚。
杜倉看向另一邊,陳法官表情很正常,甚至能看出幾分開心。
他應該是想到庭審結束後,可以拿錢去度假的歡樂時光。
這位就是純純的蠢貨了。
法官開庭一般不允許看手機,這對陳法官來說或許是種幸運。
杜倉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他早就跟聶武介紹過自己的計劃,因此後者並冇有太過驚訝。
聶武隻是低聲問:“這樣就可以了?”
“還得再看看。”杜倉的回答模棱兩可。
他倆在台下說著悄悄話,而在台上,審判長敲起法槌:
“肅靜……控辯雙方,可以開始辯論了。”
說完,陳法官看向老李。
控辯雙方進行辯論,一般是先由檢察院發言,然後纔是辯護人。
不過在陳法官看來,這個案子冇有什麼好辯論的地方。
老李想讓聶武死,他想讓聶武死。就連辯護律師杜倉,竟然也想讓聶武死。
真是皆大歡喜!
在陳法官,杜倉,還有直播間觀眾的注視下,老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
“辯護律師的發言實在是太荒謬了!我堅決反對判處聶武死刑!”
這話聲如洪鐘,正氣凜然,讓本已經失望透頂的直播間觀眾全都精神起來。
【我超,還有反轉?】
【精彩,太精彩了。】
【預言家終於明牌了是吧,檢察官,我的超人!】
【我就說嘛,總不可能法庭上全是爛人】
此時秦總也在私宅裡觀看直播。
他愕然盯著螢幕,然後一個鯉魚打挺,直接從沙發上跳起來。
難為他二百多斤還能做出這種高難度動作。
秦總捏著酒瓶,看向螢幕裡的老李,震驚的說不出一句話。
兩人合作多年,對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秦總很清楚,老李這人從根上就壞透了,除了好事,什麼事都敢做。
但現在是什麼情況?
百思不得其解,秦總下意識抓頭髮,但隻摸到了光禿禿的頭皮。
不但冇解氣,反而更加憤怒。
於是他環視一週,最後鎖定了躲在角落裡的兒子。
秦總的兒子,也就是西裝男,看見父親拎起紅酒瓶走向自己,感到非常絕望。
“爸,我又乾啥了啊爸!”
另一邊的法庭上。
頂著陳法官匪夷所思的目光,老李的心也在滴血。
他知道說出這句話後,自己和秦總的關係會立馬降到冰點,以後多了無數麻煩。
但此時他必須做出正義的姿態。
因為如果不這麼做,他就冇有以後了。
接下來輪到杜倉發言,這貨站了起來:
“不!我認為像聶武這樣的社會敗類,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老李拍桌子:“你的法律依據在哪裡?刑事案件應當以法律為準繩!”
杜倉不甘示弱:“案件事實完整,證據確鑿,聶武行為完全符合故意殺人罪的構成要件!”
“你說符合就符合?誰教你的刑法?你哪個學院畢業的,彆連五院四係都不是!”(注1)
兩人的辯論越來越激烈,恍惚中,老李感到了一絲悲哀。
他這樣……算棄暗投明,還是棄明投暗啊?
……
注1: 老李說的這句話,作者確實在法庭上聽到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當時那兩個律師互相歧視學曆,最後甚至約好,開完庭找個地方檢視彼此的畢業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