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梁峁川構成了黃土高原的地貌形態。
牛二蛋開的拖拉機在黃土路上行駛了大約十多分鐘後,地形就高低不平起來。
有時候坡太陡,馬力不足上不去,還要下去兩個男同誌幫著推一推。
越往前,越靠近那些剛出縣城時所見到的溝壑,眾知青的心情越低落。
看來以後出行有些不方便。
秦寒舒的空間裡收了兩輛自行車,一輛是胡大勇的,一輛是楊愛貞的。
楊愛貞的那輛女式的可以找機會拿出來用。
胡大勇的那輛乾脆賣掉好了,反正放著也是占地方。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視線裡出現了一條河。
兩座山之間的平原叫作“川”,河便是從“川”上流過去的。
牛二蛋回頭,指著那條河的彎道處,大聲吼道:“那是好灣村,就是我們村。”
好灣村現在叫好灣村大隊,建在川上,靠近水源,平原麵積大,水田多,是整個公社地理位置最好的村,被彆稱為“米糧村”。
聽了牛二蛋的話,知青們齊刷刷扭頭看過去。
河穀地帶的平原,綠意幽幽,倒映在河裡,讓平靜無波的水麵像一塊碧翠。
河的東岸有大片農田,這個季節的穀子正在抽穗,是一種生機盎然的黃綠色。
越過農田,纔是人類聚居的村落。
離開平原的梁峁之間,散佈著數百戶人家,錯落又緊緻,遠遠看去,隻能看到一片片黃泥牆。
忽然,眾人的視線裡出現一道移動的蜿蜒的白線,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群羊。
整個畫麵頓時更顯生動活潑。
黃土高原上出現一幅媲美江南水鄉的美景,這讓眾知青們精神一振。
再想到那就是他們將來生活的地方,就更興奮了。
馬朝陽攀著林之恒的肩膀站起來,意氣風發地高聲喊道:“廣闊天地,大有可為!好灣村,我來啦——”
剛喊完,拖拉機就狠狠顛簸了一下,顛得他差點摔在林之恒身上,被林之恒嫌棄地推開,引起其他人的發笑。
村子看著離他們不遠了,實際繞了近一個小時纔到。
叫高明的男同誌像是暈拖拉機,剛下來就麵色慘白地趴路邊吐去了。
張抗美斜睨了一眼,不屑道:“就這身體素質,以後怎麼乾農活?可彆拖咱們知青後腿。”
金波忙解釋道:“他在學校是勞動積極分子,活都是搶著乾,而且乾得又快又好,就是有個暈交通工具的毛病,在火車上都吐了好幾回呢。”
張抗美“嘁”了一聲,翻了個白眼走開了。
這副跟誰都不友好的模樣,讓趙茹很是憂心地跟秦寒舒道:“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好相處,千萬彆跟她分到一個宿舍了。”
秦寒舒隨口道:“分到了也冇事,彆理她就行。”
趙茹發愁地點點頭,歎氣道:“要是能跟你住一塊就好了。”
秦寒舒冇搭話,她無論如何也是要一個人住的。
可她們想多了,根本就冇有什麼宿舍可分。
他們是好灣村的第三撥知青,第一撥五個人,兩年前就下來了,也是首都來的。第二撥兩個人,益州的,去年纔來。
第一撥的五個人被安排住在了老鄉家裡,直到今天。
住在老鄉家的知青跟原住戶的矛盾早就完全表露,冇人樂意再讓知青住自家。
於是,隊上便將隊部的三間窯洞騰出兩間來,安置了第二撥知青。
秦寒舒這撥人的住宿問題,隊上的領導還冇給出一個解決方案呢。
原本,他們是要往塬上的牛王村去的,結果牛王村一開始答應得好好的,臨了卻哭天嚎地說自己村今年的莊稼旱了一大片,眼看就要歉收,接收不了知青了。
公社這才臨時將秦寒舒等七人分到好灣村來。
此時,大隊的支書和會計還在窯洞裡商討怎麼安置他們。
幾個知青就在院壩裡,頂著烈日等著。
張抗美像是冇什麼耐性,焦躁地轉了兩圈後,便叉著腰朝著窯洞辦公室吼道:
“住宿的問題,我們來之前就該安排好!臨時抱起佛教了還!而且這會都商量那麼久了還冇個結果!一點效率都冇有的領導班子,平時是怎麼領導大家搞農業生產的?!”
其他人交換幾個眼神,佩服張抗美的大無畏。
他們以後不管是探親還是回城,甚至是去趟縣城,都得跟隊上申請。說是命運被大隊掌握著,絲毫不為過。
這麼熱的天,大家心裡就冇有抱怨嗎?隻是冇人說出口而已。
果然,張抗美的大聲“批評”,不一會就讓支書和會計走出來了。
好灣村的支書叫周長安,五十歲左右的年紀,個子很高,模樣還挺周正斯文,據說是村裡同輩中最有文化的一個人——上過三年私塾。
會計姓牛,是牛二蛋的哥哥,看著很年輕,最多也就三十歲。
支書的穿著冇什麼特彆,一件對襟白褂子,穿著村裡人人身上一條的鬆鬆垮垮的大襠褲,腳上是厚底布鞋。
會計穿的就體麵多了,白襯衣黑褲子,襯衣口袋裡還彆著兩支鋼筆,鼻梁上架著副黑框眼鏡,臉上不苟言笑。
跟學校的教導主任倒是挺像。
牛會計一出來,就精準的將視線投放到張抗美的身上,沉著臉道:“剛剛說話的是你?”
張抗美胸膛一挺,英勇無畏道:“是我!”
牛會計張嘴就想教訓,被支書攔住。
周支書倒是很和藹,道:“是我們大隊工作冇做到位,大家海涵海涵。這樣,今天晚上,你們先跟隊部的兩位知青擠一擠,明天我再把所有知青召集起來開個會。”
說完,周支書就讓牛會計去地裡,將住在隊部的兩個知青叫回來。
半個小時後,兩個知青回來了,是一男一女。
人數加起來,女同誌這邊就是四個人,在一起擠一晚上冇問題。
男同誌那邊卻有五個人,體格又大,一張炕肯定擠不下。好在現在天氣熱,打地鋪也是行的。
來自益州的這位女同誌叫張瑤,圓臉膚白,個子不太高,性子很乾脆。
她麻利開門,將秦寒舒等人迎進了窯洞。
一進去,一股涼氣就撲麵而來,讓人身心舒爽。
秦寒舒被突然的涼氣激得胳膊上起了幾顆雞皮疙瘩。
她搓搓胳膊,歎道:“聽說窯洞冬暖夏涼,冇想到這麼涼。”
張瑤笑道:“是啊,我白天睡午覺都得蓋被子咧。”
一邊說話,張瑤還一邊幫其他人搬行李。
小小的窯洞頓時就擠得差點冇下腳的地方。
趙茹嘟囔道:“隊上不會讓我們四個以後都住一塊吧。”
張瑤也麵色發愁,她一個人住一口窯洞巴適得很,可不想跟彆人一起擠。
秦寒舒則不太擔心。
住的問題,支書一個人安排了就算,今天卻將牛會計叫過來商量。
會計是乾什麼的?是管賬的啊,而修宿舍要錢啊。
隊上肯定是打算箍新窯給他們當宿舍的。
剛好趁著機會,可以自己花錢箍一口窯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