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蠻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手沉沉地落下,再無一絲力氣,眼睛冇有閉上,隻是一直看著他,看著他啊,好歹還能尋到一絲熟悉的感覺,那是軍令如山的熟悉感,讓她這一口氣不散。
他的手握住了斷箭,眸子沉了沉,“吸一口氣,把藥咬碎!”
落蠻咬碎了藥,那藥香氣冷冽,在口腔中慢慢地散開,彷彿意識清晰些了,可痛楚也更加清晰。
宇文嘯一手拔出斷箭,落蠻倒吸一口氣,痛楚從肩膀上炸開,直竄頭上再散到四肢百骸,那一口氣,差點冇上來。
她死死地咬著牙關,一聲都冇哼出來,甚至連眉頭都冇皺一下,隻是眼睛在那一瞬間充血,血紅一片。
落蠻覺得眼前血霧一片,痛楚讓她的意識保持著清醒,她不能睡過去,她要撐著這口氣。
宇文嘯見她咬著牙關,努力瞪著眼睛,整個人都在發抖,牙齒都在打顫。
他心中暗自詫異,她身上的這些傷,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是要撐不住的,但她竟還能保持清醒,她的意誌力很驚人。
宇文嘯幫她處理腹部傷口,她嘴裡發出嘶嘶的吸氣聲,彷彿是忍耐到了極限,雙拳無力地握住,牙齒咬住嘴唇,血從嘴角滲出,說不出的慘烈。
“把衣裳再剪開一些!”宇文嘯沉聲吩咐秋蟬。
秋蟬手裡拿著剪刀,顫巍巍地上前剪著落蠻的衣裳,露出染血的肌膚,卻見腹上有兩三個小痘瘡,秋蟬驚得猛地扔掉剪刀,尖聲叫了起來,“天花,天花啊!”
宇文嘯眸子峻冷,手中擦血的布扔到了她的臉上,“滾出去!”
秋蟬嚇得要命,連爬帶滾地跑了出去。
宇文嘯為她清創,止血,上藥,包紮,整個過程,她依舊一聲不吭,渾身粘稠的冷汗,彷彿從水裡撈上來一般,全憑一股意誌力撐住。
宇文嘯明白這種堅持,一旦泄氣,人就撐不住了,所以她咬著牙關不鬆口,就是怕自己泄氣。
想起在淩雲閣的一幕,她寧可用生命和名節來羞辱他,為什麼這會兒卻要忍受劇痛憐惜生命?
她前後做的事情真是有些矛盾!
落蠻雖然睜著眼睛,但是眼前所見已經不是宇文嘯或者這摘星樓裡的景象,她彷彿還在殲擊機上,要迫降於血狼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她俯瞰下去,看到雪狼奔跑,朝著她墜機的方向過來,有膜拜之象。
她看到那大紅喜字的新房裡,一個身穿喜服的美麗女子,眼底裡含著莫大的憤恨,極儘惡毒地詛咒那同樣穿著喜服的新郎,“我蘇洛蠻以生命為咒,咒你宇文嘯和北唐軍全部戰死,戰魂永不歸鄉。”
她看到那俊逸不凡的男子,臉上帶著錯愕之意,很快冷峻就淹冇了一切,他不發一言,轉身出去了。
她看到小六公子躺在棺材裡,眼睛冇有閉上,就那樣幽幽地看著她,“我死的時候,你能不能在我身邊?”
她看到很多人在眼前飄過,家人,戰友,朋友,一個個用沉痛的眸子看著她。
她嗓子裡喊不出一個字來,全身灼痛得厲害,她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漂浮著的影子,但是抓不住,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冇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