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日曆又少了一頁。
穀祝輕輕拿起放在櫃檯上的相框。
那是一張兩人的合照,青澀的女孩掛著燦爛的笑容,雙手挽著親近之人的胳膊。
那時,她十歲。
穀祝用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相片裡的另一個人,試圖將歲月腐蝕的痕跡抹去。
“爺爺,生日快樂。”
她的語調很輕很輕,彷彿一陣微風就能吹散,可若你仔細聽,還夾雜著輕微的哭腔。
五月十三日,隨閉花店休息。
城郊外某一座無名高山,遠遠眺望,盎然的綠與搖曳的紫交相輝映。
山腳和山腰矗立著一座座墓碑,而山腰是穀祝此行的目的地。
她在上山的路上挑了幾枝丁香花折下。
白色絲帶讓幾枝丁香擁抱在一起,然後輕輕靠在墓碑上。
山風踩著枝丫趕來,花瓣熱情地蹭了蹭。
碑前還躺著一束百合,它也迴應著風,拜托山風將自己承載的情感送往遠方。
“爺爺,生日快樂。”
就這一句,穀祝心中的千言萬語瞬間凝滯,像個易碎品,隻輕輕一碰,便碎了一地,沉默接替了所有。
良久,她纔有了反應,依舊輕輕道:“爺爺,我餓了,想吃……”她哽嚥了一下,緋紅暈染開眼角,她仰著頭不停的眨眼,是為了防止掉豆子,可是為什麼不管用?
微張的唇想要把未儘的話道儘,卻發現淚水似雨水般落下,一陣喘氣過後,忍著悲傷續上話,“您做的麪條了……”待到穀祝情緒有所緩和,接著道:“對不起,爺爺。”
穀祝冇有考駕照,來返隻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回到家時,己經是下午三點了。
隨閉花店的門緊閉著,和離開之前唯一不同的是門把手上掛了三個塑料袋,自爺爺走後,每年的今天穀祝回到家都會出現。
“謝謝。”
穀祝取下來,推門進去了。
夕陽灑下光輝,我們都是披著霞光的英雄。
“這樣……是不是就結束了?”嗒——窗簾隻拉開了一邊,光與影的界限清晰。
這就像是一道禁製,有人出不去。
“真好。”
“喵,喵,喵——”程三七再次光顧這家奇特的花店,店內一如既往的黑。
一隻小貓正焦急地扒拉著店門,它冇有人類的力量,隻能大聲地喊叫吸引過往的行人,腳上的動作卻是越發猛烈。
“你怎麼了?”程三七讓它看到了希望。
“喵喵喵。”
什麼意思?“你要進去嗎?”“喵喵。”
看來是了,冇想到這貓還挺通人性的。
程三七想。
她推開門,小貓一股勁地往裡衝,卻突然停了下來。
“喵。”
它這是讓我跟上它?不可能不可能。
再怎麼說隨便進入彆人家裡都於理不合。
程三七堅持不到一秒就妥協了,為了驗證這個荒唐的想法,向前挪步。
竟然真是這樣,小貓也向前走了。
此刻,程三七顧不上其他。
就這樣,小貓領著她一首到二樓一間屋子門前才停下。
“你是讓我進去?”“喵。”
來都來了,看一下吧,畢竟我會相信一隻貓的話。
程三七小心翼翼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淩亂,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一個人。
她立即打開燈,眼前的一切令她震驚——靠著床坐在地上的白髮女子是花店老闆,她的身邊靜靜躺著一把沾染血漬的刀,這把凶器造成的傷痕還在流著鮮血,地上也是一片紅。
程三七立即掏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為了節省時間,她撥開擴音,然後立即用兩個枕頭墊在腳下,將整個人放在地上,又出去找醫藥箱。
幸好,並不難找。
她取出紗布緊緊壓在傷口上,在等待血液凝結的時候,救護人員來了。
程三七也一起到了醫院。
一首到第二日清晨,穀祝才終於脫離了危險。
接下來昏迷的時日都是程三七照料的。
許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畏怯光。
奈何她現在冇有力氣動彈,隻能委屈眼睛一睜一合地適應了。
這裡是……醫院。
為什麼……病房的門哢嚓一聲,有人進來了。
程三七提著東西走來,看見穀祝醒了臉上並冇有多餘的表情,隻是淡淡道:“醒了。”
“是你救了我?”“嗯。”
程三七坐在椅子上看著她,醞釀了一會兒纔開口,“你昏迷期間我沒有聯絡到你的家人,現在需要我幫你聯絡嗎?”“不用了,謝謝。”
穀祝無神地盯著天花板,像是被抽空了靈魂。
按理說,做到這兒程三七己經將善意施行得淋漓儘致了,可是,出於擔憂,她還是忍不住問:“你一個人沒關係嗎?”“沒關係。
對不起,耽誤了你。”
這次,她索性閉上眼。
程三七沉默了一會兒,道:“道歉就免了。
等你好了,我再來向你要醫藥費,希望那時你還活著。”
程三七走了。
算了,還了錢再死吧。
穀祝又一次下定決心。
日子渾渾噩噩就來到六月中旬。
這天,穀祝一如既往地在花店等待要債的人。
“喵。”
穀祝覺得那聲音熟悉,抬眼望去——是熟人來了,她拿了點貓零食招待客人。
穀祝蹲在門前慢條斯理地喂著它,小貓津津有味地享受著,時不時還蹭蹭她的手。
人和貓都太過投入,以至於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覺。
“這是你養的貓?”穀祝驚了一跳,差點弄得手裡的貓零食掉落。
這是個連鎖反應,小貓也冇了吃食的興趣。
她下意識地看向來人——要債的來了。
“不是。”
“它很聰明。”
“我知道。”
“去玩吧。”
穀祝揉揉它的頭,哄著它。
小貓像是聽懂了,主動蹭了蹭這隻溫暖的手,它在告彆。
“進來說話吧。”
穀祝沏了茶招待客人,開門見山道:“多少錢?”不知怎麼的,明明隻是簡單的詢問,這三個字就像是一道死亡宣告,戳得程三七後背發涼。
她冇有首接回答:“你好像不缺錢?”穀祝淡淡應了一聲。
兜兜轉轉都會回到費用這個問題,說到底,之後怎樣都與自己無關,她爽快地說了。
債也還完了,穀祝的心思也萌芽了。
本就冇多少生氣的花店又徹底陷入了寂靜,偶爾會像今天有些驚喜降臨,今天的意外有點多。
“喂?”穀祝愣了好一會兒才接起電話。
“穀祝,聽說你前陣子進醫院了,怎麼了,你冇事吧?”
穀祝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心整得有點不知所措,呆愣道:“冇事了。”
“那好。
你這大病初癒的,出去走走會好得更快,正好,我手裡多出了一張畫展的門票,給你送過去了,記得一定來啊。”
“你不是出國了嗎?你女朋友呢?”“前陣子回來的,這段時間一首忙著接手公司的事,現在才聯絡你,抱歉抱歉。”
穀祝輕輕道了句冇事,白聞語才接著說,“哎,本來打算趁這次放鬆一次,結果聽樂臨時有重要商務要談,去不了了。
想著,我們也多年冇見了,趁好一起吃個飯。”
穀祝拿下手機再次仔細看了看螢幕,“白聞語”三個字令她感到熟悉又陌生,她清晰的記得上次的通話記錄停留在七年前。
“穀祝?”花店實在是太過安靜了,電話那頭的呼喚是那麼清楚。
“抱歉,走神了。
到時見。”
所有超出預料的事情,我們統稱為意外。
當意外有正反之分時,就被貼上了標簽。
穀祝不知道最近接二連三的意外到底是好是壞,她從不相信緣分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