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

香格裡拉大酒店，12層，高山流水包間。

“羅老師，時間差不多了，我讓服務員開席嗎？”班長點了點人數，向羅羊羽確認。

羅羊羽看了看手錶，搖了搖頭，“不急，再等等。”

他在等吳言。

吳言是他作為班主任帶過的最出色的學生。

不久之後，他便要去德國繼續深造，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這幫孩子，總覺得有些話應該對他們交代，尤其，有些話他想對吳言說。

這時。

包間門被服務員打開了。

“哥，你來了！”

吳言剛一推門，就看見坐在羅老師旁邊的吳曉宇有些激動的得站了起來。

他們倆年紀差了兩歲，卻今年即將一起從龍國法大畢業。這，都是拜吳法天所賜，為了兄弟倆有個照應，他硬是讓資質平平的吳曉宇在小學的時候連跳兩級……

裝，繼續裝。

吳言一眼都不想多看吳曉宇，隻是心裡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怎麼說也要給羅老師一個麵子，這個場合無論如何，也不適合表演兄弟反目。

“那是自然，羅老師請客，誰敢不來！”

“行了，人齊了，班長，讓服務員上菜吧！”羅羊羽交待完，從近視鏡片後麵抬了抬眼，伸手拍了拍左手邊的椅子，“來，吳言，坐這裡！”

要是以前的吳言可能還會推讓一下，但是現在，他就要“美而自知”，他本來就是羅老師最得意的學生，坐到他身邊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麼。

跟吳曉宇主打溜鬚拍馬不一樣，他吳言走的路線是學霸。在家裡，他為了抓住那縹緲的溫暖而卑躬屈膝，在學校，他可是當仁不讓的年級第一。

要是說以前，在學校裡他可能為了兄弟情，在一些榮譽麵前跟吳曉宇推讓一下，現在，冇有了那種對於親情不切實際的嚮往，他隻會變得更強大！

“我說吳言，今天我做東，你這架子這麼大竟然遲到！是不是得自罰一杯啊！”羅羊羽說著，熱絡地拍了拍吳言的肩膀。

“得，羅老師，遲到是我的錯，我直接自罰三杯好了！”

咚～咚～咚～

三杯啤酒下肚，吳言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打了個飽嗝，“不過，遲到這事兒我真不是故意的，確實是今天有點工作被絆住了……”

“哦？”

羅羊羽心說，吳法天那個老傢夥真是個資本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壓榨。

冇想到，吳曉宇卻在這個時候接過了話茬，“對啊，哥，你自己開律所，一定很累吧！”

前兩天在君臨摸魚回家，他就第一時間從臧雪萍那裡知道了吳言找到了，而且他自作主張自立門戶的事。

臧雪萍交給他的任務是讓他把吳言勸回家。

但是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吳曉宇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讓吳言回去，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他希望吳家所有的一切都歸他所有。

“還好。”

吳言淡淡地迴應了一個禮貌而疏離的微笑。

隻是短短兩句話，卻如同巨石入水，在這場飯局上掀起了一陣巨大的波瀾。

在座的都是和吳家兩兄弟相處了四年的同學，所以幾乎毫不費力就發現了他們倆之間的氛圍有些不一樣。

雖說原本他們之間也冇有尋常兄弟那般親密，但是一般都是成績更好的吳言顯得更熱情，甚至會讓人覺得有點上趕著討好，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吳言卻冷淡得像是換了一個人。

同學們心裡都有點犯嘀咕，但是這一點變化還是比不上另一個發現讓他們感到衝擊。

吳言竟然自己去開了律所？！

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冇有人不知道吳家，畢竟吳法天在京城律師圈的實力和勢力，一直是傳說般的存在。

而吳家的君臨律師事務所，更是他們這些畢業生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去的地方。

不記得有多少次，他們默默在心裡羨慕著吳家兄弟倆，羨慕他們可以含著金湯匙出生，一出生就躺在了終點線上。

憑藉著世家資源，吳氏兄弟的法律事業註定會平步青雲。而世襲，從來都是普通人的可望而不可即。

心裡有多羨慕，現在便有多震驚。

堂堂吳家大少爺，不出意外的話，憑藉吳言的能力，未來可能也是君臨事務所的繼承人，他竟然會選擇從終點跑回起點，自己開一家律所？！

要知道，就算同樣是做律師，彼此之間還是有那種心照不宣的三六九等鄙視鏈的。

一線城市的瞧不起二三四五線城市的。

紅圈所的瞧不起規模所、精品所的。

做資本市場的瞧不起做民事家事的。

從君臨少東家，到鄙視鏈底端的個人所，吳言這波操作說是鳳凰變山雞也不算誇張。

在幾十雙眼睛吃驚的注視之下，吳言平靜如常。

但是這麼多驚訝的目光中，有一雙卻閃爍著讚許的光芒。

“哎呀，你小子！”

近視鏡片後，羅羊羽的眼眶竟然有點紅。

他覺得自己確實冇有看錯。

他說吳言是他這麼多年遇到的最優秀的學生，不僅是因為他專業上的能力，更是因為他很久之前就發現了，吳言身上有一種他的同齡人都冇有的東西。

之前他以為那是隱忍。

但是今天他才明白，那個東西是魄力。

羅羊羽本身就是個感性的人，現在更是無法抑製心中這種突然迸發的感動，“小子，我敬你一杯！”

對上羅羊羽那雙眼睛時，吳言心頭突然一驚，不是驚慌失措，而是有一點受寵若驚。

就好像是，自己選擇了一條彆人都在唱衰的路，卻無意中發現，竟然有人懂自己的選擇，這種懂不需要言語，隻一個眼神便足矣。

“羅老師，話不多說，都在酒裡。”

杯中酒，一飲而儘，敬恩師，也敬知己！

一桌的同學其實都不太明白，怎麼氣氛突然就變得有些慷慨激昂了起來，隻是看著羅老師和吳言乾杯了，他們便也舉杯參與了進來。

隻有吳曉宇心裡暗暗不爽。

切，什麼鬼，明明是那麼low地成為個體戶了，整得好像要去做什麼大事業一樣。

但是想歸想，他的人設斷是不能破的，兄友弟恭還是得延續下去，“哥，你放心飛，家裡永遠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聽見這話，吳言花了好大力氣纔沒有把剛纔喝進去的酒吐出去。

虛偽的人能不能從這個世界消失啊……

“羅老師，其實我今天還有件事想您……”

酒過三巡，吳言還是把今天來聚會的目的跟羅羊羽說了。

其實是他在對林師傅案子調查的時候發現，想要證明林師傅的說詞，缺乏關鍵性的證據。

而這個關鍵性的證據，需要一個電腦方麵的行家幫忙。

羅羊羽一聽吳言有求於他，直接滿口答應了下來，“吳言，隻要你開口，我一定傾儘全力。不為彆的，就是倆字，愛才！”

吳言感激地想要再敬羅羊羽一杯，後者卻擺了擺手，“酒就喝到這吧，有一句話，我希望你記得。”

說這話時，羅羊羽兩頰泛紅，明顯已經有了些許醉意，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吳言銘記一生：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