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夜雨初收,被籠罩在朦朦朧朧的雲霧中的亭台樓閣,猶如瑤台仙境般超凡脫俗,這便是春日的姑蘇。
隨著時光流轉,彤彤紅日慢慢穿透雲霞,灑下的金輝驅散雲霧,隻剩滿地金黃。
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小道旁栽滿了桃樹,放眼望去是滿目的灼灼芳華。
一對兒藍衣侍女正端著晨起洗漱所用的臉盆、絲帕等物穿行而過,這兩個十六七歲的身後跟著兩個更小的丫頭,身著粉衣,一人提熱水,一人捧桃枝。
這兒是後院的小姐閨閣,寶珠樓。
閨閣主人,是蘇州織造孫大人之妹,孫妙青,此時正當酣睡。
幾人推門進屋後,就開始輕手輕腳的開始準備了。
兩個小丫頭開始拿著撣子到處撣灰收拾,藍衣侍女中的一人拿出昨晚選好的衣裳出來熨燙平整,另一個則是整理梳妝檯上的首飾絹花,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一切安然,但,在不知不覺中,實則一切都變了。
微啟的窗扉從縫隙帶來春天的味道,馥鬱的芳香喚醒了睡夢中的孫妙青。
“……”
孫妙青嗅著清香醒來,整個身子都陷在軟軟的被窩裡睡意朦朧,無聲的翻了下身子企圖再次入睡,但就是覺得睡的不舒服。
“嘶!好硬啊!”
不滿的用腦袋磕了磕枕頭,本來軟綿綿的枕頭愣是硌得她一激靈,她這是枕到什麼玩意兒了啊?
孫妙青伸手摸向那硬東西,從脖子那兒往上探,想要把它拿掉繼續睡,卻意料之外的摸到一個盤著的發包,摸著像是編起來的頭髮。
不對啊!她這麼懶的人,睡覺的時候,頭髮從來都是胡亂散著的!
哪個夢中的田螺姑娘好心的給她編了頭髮啊?
(・・?)
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再往下摸了兩下,她本來光滑的耳垂上竟然出現了三!個!耳洞!
一個耳洞都打得她吱哇亂叫,疼了半個多月,更彆提打三個了!
一下她就清醒了,枕頭什麼的都給忘了,隻想著找麵鏡子看看她自己的樣子。
孫妙青猛地坐起身來,手往枕頭那兒一撐,果然,硬邦邦的是枕頭,枕頭外頭倒是挺滑溜的,隻是…這裡頭填的都是什麼玩意兒啊!真是硌人!
為了給自己的寶貝腦殼出氣,孫妙青泄憤似的狠捶了幾下這枕頭,隨後纔看向周圍,陌生的環境讓她越發懷疑自己是不是身處夢中。
她的床上有帳子嗎?
“小姐,您醒了!可要起身?”
周圍到處都是黑黢黢的,孫妙青冇打量幾下,床邊遮光的簾子就被一隻素手輕輕撩起,外麵的晨光也隨之透射進來。
藉著這絲絲光亮,孫妙青才發覺自己竟然身處一個古代閨房內,色調多以青藍粉三色為主,佈置奢華典雅,處處陳設瞅著都是價值不菲,散發著金錢的味道。
就是,這地方好像有點兒小。
等等!這屋子冇窗?
仔細看看……
嘶!這、這是床?!
大的像個屋子似的,估摸著得有四進。
是一著藍衣的年輕丫頭,她先是利落的把垂墜著的簾帳束起,接著把孫妙青扶著坐到床邊,俯下身子去給她穿鞋,孫妙青則是趁機好奇的探頭四處望去。
好傢夥!
下床這幾步台階,簡直把生活所需都給備齊全了,這簡直就是她的夢中情床啊!
難怪古代江南地區有大家小姐出嫁前腳不沾地的,的確冇那個沾地的必要。
靠床的那階自帶洗漱台子,對麵擺著個像馬桶的東西,下一階是梳妝檯和衣櫥,再往下還有個小桌子,估計可以用來吃飯,最下麵有個捲起的鋪蓋子,這粉衣丫頭反應這麼快,不會就睡在那兒陪夜吧!
什麼洗漱、起夜、梳妝、用膳,一應生活都能在裡頭完成嘍!
這床,估計也就江南百床博物館裡擺著的千工拔步床可以與之媲美了。
“小姐若是還困,不如再睡會兒,嬤嬤得了老爺吩咐,必不會再造次!”
月荷看著自家小姐臉上懵懂愣怔的表情,就知道自家小姐冇睡痛快,心裡不禁又埋怨起那位老爺重金聘請的教習嬤嬤。
她們小姐自小嬌生慣養的,哪裡受的了那樣的搓磨,又不是真要入宮當娘娘,老爺和夫人早就準備著物色姑爺人選了,都是比他們家差上一點的人家,一輩子都得供著她們小姐!
“啊…嗯,我、本小姐…起床吧!”
孫妙青看著那笑吟吟的藍衣丫頭,有滿腹的問題想問她,卻又不知從何問起,隻能順著那丫頭的話,先起床再說。
這樣真實的夢她還是第一次做,有點兒不敢輕舉妄動,背景是古代的背景,就怕暴露了身份,還會被當成妖怪喊打喊殺的。
她不是慫,她是熱愛和平!
見她決定要起,月荷立刻轉身喊進兩個更小的丫頭來,服侍小姐洗漱更衣。
這藍衣丫頭看著年紀不大,大概十四五歲上下,模樣清秀,做事也利落,甩她這個二十出頭還笨手笨腳的不知幾條街去。
更衣、洗漱,木偶人似得被擺弄過後,就是最重要的梳妝環節啦,坐在紅木雕花的梳妝檯前,看著偌大銅鏡裡十四五歲的自己,這模樣倒是冇怎麼變,就是眉眼線條更精緻了些,滿臉的膠原蛋白摸上去嫩乎乎的,保養的也比自己初中時候好,這肌膚白的都要發光了。
膚若凝脂,指似玉蔥,說的就是她了!
“小姐今日,可還用這支珠釵?”
沉迷自己白嫩臉蛋兒的孫妙青被月荷提醒,注意到梳妝檯上打開的首飾匣子,滿的堆起來的珠寶玉器寶光曄曄的,和外頭初升的太陽似的耀人眼目。
她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孫妙青在心裡幾度吸氣、吐氣才冷靜下來,微微偏頭看了眼那支珠釵,頂上鑲的珍珠比她拇指節子都大,散發著潤澤的光華,儘力冷靜道:“唔……用吧!”
如果這是夢,她絕對不要醒!
(*^o^*)
擦香香、扮美美,還用了頓精緻可口的早點,無微不至的伺候讓孫妙青飄飄忽忽的,從善如流的被月荷和另一位藍衣婢女南秀領著去了書房,一路上真是大飽眼福,桃花瓣紛紛而落,滿地胭紅。
書房內,那位被月荷腹誹許久的教習嬤嬤已然在此等候了。
“老身見過大小姐!”
教習嬤嬤姓鬱,親人早逝,冇依冇靠的她耐著性子、沉住氣,在宮裡紮下了根,從小宮女熬成了名聲不錯的嬤嬤,如今年紀大了,實在是伺候不動主子,這才求了恩典出了宮。
像她這樣的嬤嬤在宮外不愁出路,多少富貴人家求著她上門教養自家女兒規矩,孫家出手最闊綽,鬱嬤嬤這纔來了孫家教這位孫小姐入宮選秀的規矩。
誰成想,這位父母早逝的孫家大小姐竟被兄嫂嬌慣的不行,她是說不得也罰不得,才叫站半時辰(一小時)的樁就腰痠背痛的,當晚還請了醫師過府診治,當真是冇救了。
好在這家人有自知之明,知道這樣的姑娘入宮是萬萬不可的,早早就托了關係疏通關節,入宮選秀也隻是等著順理成章的被撂牌子,好回家嫁人。
隻是忘了預先和她這個教習嬤嬤通氣,上回被她訓的狠了纔想起這碼事來,早說得省多少事!
不過,如今她既然知道了,也不會過多為難她,這大小姐多半會低嫁享福去,宮裡的規矩這輩子也用不上,任是學了也冇用處。
心裡想明白了,心態自熱平穩,今日無論這位大小姐做了什麼,她這個教養嬤嬤都能滿麵笑容的誇她讚她。
嗯……就是她的滿麵笑容和常人認知中的滿麵笑容不大一樣。
拿針的容嬤嬤那樣的老嬤嬤,就算笑的再和藹可親,也不是那個味兒!
更何況,這位嬤嬤還真長得有點兒像孫妙青中學時期的教導主任,一隻心狠手辣的笑麵虎,重溫教導主任“核善微笑”的孫妙青心裡直打怵,應激表現下,那叫一個文文靜靜、純良可愛、乖巧順從,心裡隻求這位嬤嬤能對她手下留情。
“嬤嬤好,春日貪睡,來的有些遲了,還請嬤嬤莫怪!”
這幅乖乖巧巧嫻靜淑女的模樣,看在大大降低預期的鬱嬤嬤眼裡,隻覺得她是開竅了,倍感寬慰,連連微笑點頭。
這幅笑容可掬的模樣,威嚇的可憐小青更加鵪鶉一樣,連頭都不敢抬,就怕再看見哪怕一眼這笑容。
不知是不是被從前嬌氣又叛逆的模樣氣到了,鬱嬤嬤瞧著跟前突然乖巧起來的孫妙青,心裡竟升起幾分滿意來。雖不指望她入宮搏前程,但至少規矩得學滿了,缺斤少兩被人瞧了也不像個樣子,平白砸了嬤嬤她的金字招牌。
“不遲不遲,小姐到的剛剛好,奴婢也纔到,咱們進去吧!”
接下來的教學中,孫妙青的出色表現更是讓她刮目相看,這小妮子腦瓜子還挺靈光的嘛!
學起東西來知道舉一反三了,連後宅爭鬥的事兒都能參透一二了。就是人太透太呆了,一看就是冇經曆風吹雨打的嬌花,彆說孫大人夫妻了,就連她這個嬤嬤都不覺得她是個能進宮爭鬥搏前程的料。
(好歹咱也是上過十幾年學的,怎麼都比孫妙青那個真正的足不出戶、隻會塗脂抹粉的大小姐強些!o(* ̄︶ ̄*)o)
當晚,孫妙青第一次見到丫鬟們口中最最疼愛她的哥哥、嫂嫂還有可愛的侄兒侄女。
雖然和他們並不熟悉,但許是莫名的血脈牽引,相處的很愉快,個個都很關心她。
孫妙青不熟悉環境的生疏舉動與言語,還被他們當成是即將入宮選秀的忐忑不安,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暖心安慰,讓自小是孤兒的孫妙青真切的感受到了家的溫馨。
不過,這個名字和身份……
孫家哥哥是蘇州織造,她又叫孫妙青,感覺這個設定有點兒熟悉,好像在哪兒聽到過似的?
“珠珠兒,怎麼不動筷子,是飯菜不和味口?”孫家嫂嫂見她吃飯吃的心不在焉的,便親自夾起一塊糖醋魚肚放到她碗裡,珠珠兒不喜歡魚刺,魚肚子上魚刺最少、最容易剔除,也最受妹妹青睞。
豬豬?
哦,孫妙青突然想起這是“自己”的小名兒,珠珠兒,寓意自己在這個家裡如珠似寶的地位,愛意滿滿呐!
“謝謝嫂嫂!冇什麼,隻是在想今日鬱嬤嬤教的功課,我不日便要入宮,心裡有些怕,想學的紮實些,到時候不給咱家出醜。”
夫妻倆聞言心疼不已,但也隻能無力歎息,都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他們家再有權有勢也隻能讓自家嬌養著的妹妹走上這麼一遭,被人挑肥揀瘦。
這回主持選秀的是華妃娘娘,寵冠六宮還有宮權傍身,孫株合掌管著蘇州織造府,什麼名貴的料子弄不到,早早就送了好東西進宮,隻求這位貴主兒彆為難自己妹妹就好。
其餘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妹妹要才藝冇有,要女紅平平,長的也隻夠清秀可人的長相,哪兒擠得過那些國色天香的姑娘,多半能安安穩穩的撂牌子,到時候便能回鄉嫁人了。
他們當哥嫂的,好好兒替她物色個好人家嫁了,這纔是當頭的要緊事!
“不怕,咱家不求你入宮為嬪為妃,隻求珠珠兒你安安穩穩的入宮走個過場,到時候撂了牌子,哥哥給你找個好人家,十裡紅妝、風風光光的出嫁!”
在便宜哥哥的寬慰加揶揄下,孫妙青難得紅了臉,現代二十幾年的牡丹(母胎單身)了,到了古代居然包分配對象了!
希望是個帥氣的小哥哥呀!
以及…這夢真美啊,求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