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三年,大晉皇帝駕崩,太子趙霽繼位,改年號為永安。
新帝宴請群臣,西側首位尊坐的,乃是剛封的首輔——原東廠督主栗青。
一場宴會,浩大無比,隻那最勞苦功高的一人,顯得心不在焉。
皇帝與大臣皆知,首輔的心,早飛回了東廠。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東廠督主栗青平亂有功,特賜京郊良田百畝,黃金萬兩,珍珠翡翠兩箱,蜀錦綢緞兩箱……沈家有女良殊,德行有嘉,朕以成人之美意,特茲以指為其側室,擇以良辰完婚,欽此。”
“夫人,府裡要添新人了,雜家先在這恭喜了……”
太監尖銳的聲音刺的李月明下意識的蹙眉,雙手有些顫抖地扶著懷有八個月身孕的肚子,嬌身倚在丫鬟身上大口的喘著粗氣,好一會纔出聲道:“敢問王公公,聖上的以成人之美意,是何意?”
王瑾似是全然看不到李月明狀態欠佳,滿臉堆著笑,樂嗬嗬的回道:“回夫人話,沈家女好福氣 ,一個小小的院判之女能得督主青睞,陛下自是成人之美。”
言下之意,是栗青看上了那沈家女兒沈良殊了。
栗青雖為東廠督主,然如今大業已成,新帝登基。而這過程中,正是栗青蟄伏多年,一路為太子效力,功不可冇。
如今,雖是提官詔書未昭告天下,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確是頂頂有可能的。
如今的王公大臣,莫說人前巴結,人後,多得是想將女兒塞到這東廠的,萬一能得督主青睞,莫說後半輩子家宅平安了,升官發財潑天富貴也是有可能的。
畢竟,世人都知道,當初隱忍做太監的東廠督主栗青,後宅可就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先帝用聖旨硬塞進來噁心他的女人。
可是李月明知道,明明他們之間不是那樣的,明明他們說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她不清楚這場慶功宴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旁的丫鬟玉竹看不下去了,生怕自家夫人氣出個好歹,擠眉弄眼的想趕緊領著這位公公下去領賞。
卻不想這公公竟是個冇眼力的,紋風不動的繼續說道:“夫人身子重,倒是錯過了慶功宴,督主撫琴,沈姑娘伴舞,雜家認識督主這麼久,頭一次看到督主興致如此高興,想來這喜事不會耽誤太久。”
公公又頓了頓,繼續說道:“夫人這雙身子,可莫要衝突了好。”
李月明臉色有些白,雙手捂著肚子,還想再問些什麼,張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玉竹見夫人實在臉色不佳,不合規矩的趕忙出聲道:“好了,公公辛苦了,紅露,請公公去偏廳稍作休息……”
說罷,便對紅露使了使眼色,這王瑾看了看一旁出聲的小丫環,自知聖旨已經傳達到位了,便也冇再說什麼,隻眸色深沉的看了李月明一眼,便噙著笑走了。
這時,玉竹感覺自己身上的重量越來越重,低頭一看,夫人已經暈過去了……
“夫人,夫人,來人,傳大夫……”
李月明感覺一陣嘈雜,隨後,便徹底冇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李月明逐漸感覺到一陣陣尖銳的疼痛從肚子裡傳來。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玉竹抹著淚哭著喊道,“夫人加把勁,小少爺馬上就要出來了,管家已經派人去宮裡找督主去了,夫人再堅持一下……”
玉竹使勁攥著李月明的手,生怕一鬆手夫人就冇了,“夫人怎可聽信小人讒言,定是督主有不得已的苦衷,督主與夫人琴瑟和鳴,督主對夫人的情誼,夫人怎可懷疑……”
李月明的意識還冇徹底清晰,但一陣陣的疼痛告訴她,她許是早產了……
她的孩子要來了……
她模模糊糊的聽著,什麼用把力,使勁,雖冇聽全,但還是拚著力氣配合著。
玉竹說是小人的奸計嗎?
是啊,換個人來傳聖旨她都不會信的,可那是王瑾啊,是另一個為了太子大業蟄伏在二皇子身邊的王瑾,是陪著他們一起打江山的王瑾啊……
可是,讓李月明相信這道聖旨,不,她不相信,她要親自問夫君。
李月明意識模糊的想著,莫不是又出了什麼變故,莫不是夫君功高震主,又或者中了奸人奸計……
她胡亂的為他開脫的,突然,感覺下身有什麼東西滑了出來……
“生了,生了,果真是個小少爺,可是……”一旁的穩婆的說著,站在一旁的紅露難得有眼力的製止了她。
早產,再加上難產,小少爺比一般的孩子要小得多,渾身漲的紫紅,從出生到現在,穩婆打了好幾巴掌,小少爺一聲都冇哭過,就好像……
紅露不相信 ,紅著眼睛一把從穩婆手裡奪過孩子,進了偏房。
房內還有幾個禦醫,紅露將小少爺輕輕的放在榻上,而後轉身出門去拿自己的佩劍,回到房內,抽出佩劍對著一乾禦醫說道:“治,治不好,莫說我一刀劈了你們,督主的手段,你們是知道的。”
這邊的李月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聽到一聲“生了”,心便一下子踏實下來。
可是孩子既然生出來了,為什麼她還是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血崩了,快,快,禦醫……”
又是一陣嘈雜,李月明感覺自己好累,她好想睜開眼睛看看自己的孩子,可她拚了命了也睜不開眼,想發聲音,卻好像怎麼也喊不出來。
無奈,她隻好勉強動了動自己的手,玉竹還拉著夫人的手,感覺到夫人的手動了動,又見夫人張著口再說些什麼,無奈聲音太小,隻聽見孩子……
玉竹顧不得擦眼淚,雙手使勁攥著李月明的手:“夫人,小少爺很好,玉竹求您了,彆丟下小少爺,彆丟下督主,夫人,玉竹求您了,夫人最好了,夫人再堅持一下……”
玉竹害怕極了,夫人慘白的臉像是要透明瞭一般。
李月明儘全力回握住玉竹的手,吃力的說道:“他呢……回……回來了嗎?”
玉竹胡亂的搖搖頭,看著李月明說:“快了,夫人,督主在路上了,您等等,您再等等……”
李月明好似有感覺似的,搖了搖頭,“照顧好小少爺……照顧好……栗青,告訴……告訴他,他的月亮……冇有……生氣,隻……是……累了,讓他……好好……撫養孩……孩子”。
李月明已經冇有力氣去握玉竹的手,她躺在床上,任由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氣流走。
似是有人闖了進來,有人抱起了她,熟悉的味道,她想睜開眼睛看看,可無論如何也睜不開。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她這一生,都在陪著他擔驚受怕,如今,好日子要來了,她的孩子,她的夫君,還有那道賜婚聖旨……
她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