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一大早。
雪風迎麵,乾冷刺臉。
離何寧家三十裡外。
何燕趕著毛驢架子車,雙手攏在袖筒裡,出了小水村。
若不是下一場大雪,她前天就趕去孃家了。
她從家裡出來時,跟屋裡男人大吵了一架。
還不是因為她幫襯孃家弟弟。
她男人罵,這樣下去,咱這個家就得爛底兒。
何燕的家底並不是很好。
何燕辯解,給三歲侄兒做的新衣服,好歹要送過去吧。
男人抱怨她,接你弟媳婦到咱家生孩子坐月子,算怎麼回事?你不怕被人笑?
何燕一肚子沮喪加憤恨。
沮喪,是因為她男人不同意她把弟媳婦和小侄兒接到自己身邊。
憤恨,是因為親弟弟實在混,惹得親姐夫見不得。
她恨何寧,恨不能把他腿兩棒子打折。
他成家四年了,兒子三歲了,還是村裡的二流子混蛋。
手裡捏十塊錢,能過一個夜都是奇蹟。
何燕可憐弟媳婦。
挺著**個月的大肚子,還要操心男人和兒子的生活。
更可憐文文,才三歲,整天在院子裡哭。
何燕早上走的時候,和家裡的男人吵架,心裡本就沮喪。
又想到弟弟睡在炕上睡到大中午,又罵老婆又吼兒子的。
她氣得咬牙。
嘴裡罵:“寧子,今天,我要是看到你喝醉耍酒瘋,輸了錢罵老婆,我把娟和孩子接走,你愛咋過咋過去,我要管你,我不是你親姐。”
何燕已經決定,把李娟母子接到自己家照顧。
就為這件事,和家裡男人吵了一架。
男人不同意把她孃家弟媳婦和孩子接過來。
哪有到年根了,把一個懷孕的婆娘接到親戚家?
何燕非要把李娟和文文接到自己家過年。
他張東平還真能把李娟扔出去?
他扔一個看?
李娟到自己家生孩子坐月子,這是何燕想了大半年想出來的唯一好辦法。
而他的親弟弟何寧,何燕盼著他喝酒喝死掉算了。
想著自己親侄兒,穿著破破爛爛,如果村裡人不接濟他幾塊年豬肉,孩子一片肉都冇得吃。
何燕的眼淚就滾了下來。
架子車上放著一根胳膊腕子粗的棍子。
今兒要是還看見上次那一幕,他不把何寧的腿打折,她不是何寧親姐。
路上雪厚,毛驢走得小心翼翼走得慢。
到中午了才進十裡鋪村莊。
路過何國民家門前。
何燕看見她的孃家親二嬸在院子裡弓著腰砸豬頭。
喊一聲:“二嬸,你忙著呢?”
王琴猛轉過頭,看見裹嚴實的何燕。
何寧給她的滿肚子怒火,撲突突泛上來。
她站起身從院子裡衝出來。
“燕子,不是我說你,你還幫襯那個混不吝?他拿著菜刀要砍我和你二叔,你再不管管他,他真能乾出殺人放火的事。”
何燕聽到這幾句話,氣得喘不上氣了。
何燕“得兒”一聲,毛驢繼續往前走。
王琴在她身後還是罵罵咧咧。
何燕心裡本就萬分沮喪。
聽到二嬸罵這幾句話,何燕把架子車上的棍子捏在手裡。
他怎麼能拿著菜刀砍二叔二嬸?
“我今天不把你腿打折,我不是你姐,我現在就把娟和文文接走,你凍死餓死,我管不著。”
嘴裡罵著,毛驢架子車停在了大門口。
土院牆,兩間破敗土房子,扶不起來的二流混子親弟弟。
四年前,就不該把李家姑娘騙過來跟何寧成家。
說什麼為了讓父親心安,少了憂慮,身體就能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