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寧跳下炕，跑進隔壁房取來紅糖。

菜刀尖撬開鐵蓋子，挖一疙瘩，開水衝一碗。

小心翼翼端到李娟眼前。

“娟，稍稍燙一點，慢慢喝。”

炕上亂七八糟的，張奶奶和李紅梅抓緊收拾掉。

何寧喊一聲：“梅姑，張奶奶，稍等一下，我給你倆也衝熱乎紅糖水。”

李紅梅看眼前的何寧手底下忙活。

實在想不通，他怎麼就能三百六十度轉了個彎，變了一個人呢？

李紅梅忙了大半天，一頭細密汗珠子，這會兒真渴了。

何寧雙手端一碗滾燙紅糖水，遞給梅姑。

“喲喲寧子，你真有心，先給張奶奶喝，張奶奶是你奶奶輩。”

“對對，先給張奶奶。”

張奶奶先喝一碗。

再衝一碗給梅姑喝。

梅姑咧嘴笑：“寧子，你真有心了，還知道給你媳婦買一罐子紅糖，正需要的東西。”

李紅梅又說一句：“寧子，你去我家拿一床被子，我今晚守在這屋裡。”

“被子？有的有的，我買了兩個新棉絮呢。”

何寧轉身跑出去，在隔壁房間把兩個新棉絮抱過來，一個靠在李娟脊背上。

一個讓梅姑和張奶奶蓋著躺身子。

李紅梅心裡又踏實了一大截。

能知道家裡最需要什麼，這男人，真正顧家了。

李娟喝完一碗紅糖水，說話有了大半力氣。

“寧子，文文冇哭鬨吧，他要媽媽的。”

“文文睡得著著的，玩累了，身子都冇翻。”

靠著棉絮的李娟，把小悅悅抱在懷裡。

抬起頭，微微笑，說一句：“寧子，很醜啊，醜蛋蛋。”

何寧嗬嗬笑。

“娟，她一吃奶，就漂亮了，姑姑說的。”

李紅梅也嗬嗬笑：“是的是的，一吃奶，兩天三天後就是另一個模樣。”

何寧輕手輕腳，給爐子再添滿煤炭。

有張奶奶和梅姑守這一夜，何寧心裡不慌了。

張奶奶站不住了，拉開棉絮，身子躺在炕上。

何寧悄聲說一句：“梅姑，你坐不住的，你也躺一會兒。”

梅姑身子稍稍斜躺著，眼睛微微閉著打盹。

何寧輕手輕腳到李娟跟前。

眼睛瞅過去。

看自己剛出生的女兒吃奶。

看老婆把吃完奶的女兒臥在旁邊。

看老婆慢慢斜躺下去睡著。

何寧守兩個屋子火爐，守妻兒。

眼睛冇眨守到午夜。

梅姑翻起身，嘴裡怨自己：“哎喲喲，睡著了，耽誤事兒，給娟燉米粥呢。”

何寧站起身，小聲說道：“姑，小米粥嘛，我來燉，你再躺一會兒。”

剛好，小米在碗櫃裡就有一碗，不用出去拿。

搭上鍋，半碗小米淘乾淨倒進去。

燉四十分鐘，糊糊半鍋小米粥燉好。

“梅姑，娟敢吃雞蛋嗎？”

“今天整一天喝小米粥，她能下炕能走動，再吃雞蛋。”

李紅梅嘴裡說著話，翻過身到小嬰兒跟前，小心解開繈褓。

何寧問：“姑，這是乾麼？”

“娃吃了奶，要拉一次，我收拾掉。”

何寧又問：“姑，娟冇事兒了吧？”

“我再看看！”

李紅梅上上下下，把生完孩子的李娟檢查了一下。

“寧子，娟冇大礙，屋子千萬不能冷下去，煤炭夠不夠？不夠去我家拉來兩袋子。”

“夠了，能用到正月十五出去。”

天色微亮。

張奶奶翻起身，把李娟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安頓一句：“紅梅，順順噹噹，我回去嘍！”

何寧本想送張奶奶出去，但他一出去，身上凍得冰，再進來就很麻煩。

而且，隔壁屋裡，兒子馬上睡醒，何寧得哄他。

“張奶奶，實在不好意思，我不能送你回去，我手底下利索了，我拿重禮，上門給你道謝。”

“張奶奶，喝一碗熱粥再出去，身上暖和。”

張奶奶接過碗，接過勺子，誇一句：“誰說寧子混？這麼會操心人呢。”

張奶奶喝完粥，帽子捂好，出了屋子走了。

何寧喊一聲：“張奶奶，過兩天我去謝您老。”

喊聲把李娟叫醒。

小悅悅也啼哭，一聲一聲響亮。

何寧緊張，問一句：“我女兒咋了？”

李紅梅應聲：“餓了嘛！要吃奶，還能咋。”

李娟坐起身，靠著棉絮，小悅悅抱在懷裡吃奶。

哭聲立馬停止。

何寧舀一碗小米粥，端到李娟嘴邊，一勺一勺喂。

李娟看窗外天亮，大眼睛撲閃，問何寧：“文文睡醒哭鬨要媽媽，把他抱過來。”

“他還冇醒呢，他昨天跑累了，能睡到太陽出來。”

李娟大眼睛撲閃在何寧臉上。

“寧子？”

“啊？”

“你有女兒啦？”

“嗯，我兒女雙全了，老婆，謝謝你。”

在李娟額頭上親一口。

李紅梅也喝一碗小米粥，看到何寧膩歪李娟，心裡是高興。

但嘴上罵：“行了，月婆子臭烘烘的，親什麼呀！趕緊喂她喝上兩碗粥。”

隔壁房間，文文“哇”一聲大哭。

“媽媽？媽—媽—”

李娟端住何寧手裡的粥碗自己喝。

“快去抱文文。”

何寧轉身到隔壁房間。

小文文光著腿肚子站在炕上哭，揉著眼睛。

“兒子乖，爸爸來了。”

“我要媽媽，媽—媽—”

小文文還是哭。

何寧爬上炕，手忙腳亂給兒子穿好衣服。

“兒子，媽媽要照顧小妹妹呀！”

一顆糖果喂進兒子嘴裡。

文文嘴裡含著糖，還是喊著要媽媽。

這一大早一睜眼，非看到媽媽才安心。

何寧抱緊他回到廚房。

李娟喝完兩碗小米粥，身上有了力氣，坐起身子。

小悅悅吃飽了奶就睡，臥在一旁。

李娟張開雙臂接文文。

“你當哥哥了，怎麼還哭鼻子？”

文文哭腔泣調：“媽媽！”

“咋了呀文文？爸爸不好了？”

三歲的文文被媽媽抱著，在媽媽懷裡親昵一下。

這就夠了。

然後，他從媽媽懷裡出來，說一句：“媽媽抱妹妹！”

小文文再不鬨，撥浪鼓拿在手裡“咚咚當”。

何寧趕緊抱住他，把撥浪鼓摁住。

“噓！妹妹剛生出來，會把她驚著。”

何寧給文文洗臉洗手，臉上手上擦了棒棒油，喂他半碗小米粥。

再給他帽子手套戴嚴實身上捂暖和。

文文在院子裡跑，撥浪鼓“咚咚當響”。

李紅梅安頓：“寧子，操心火爐，我回去一趟。”

“梅姑，你去吧，我能照顧過來她們孃兒三。”

李紅梅笑：“你能照顧什麼，我拿尿布過來給娃用。”

“梅姑，你家今天不是要殺年豬嗎，你忙去，我照顧我老婆孩子。”

李紅梅又笑：“看你能的，我家豬明天後天殺都行，先把娟照顧好。”

何寧心裡，梅姑的大恩，冇法說一個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