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采購部的領導不同,百貨商店的普通員工們卻是相當歡迎各種瑕疵品,能低價換到外頭稀缺的東西,誰不喜歡?
除了檔案中規定的物資外,自然離不開計劃外的物資,基本上所有的商店和工廠的采購部門都有類似的情況,屬於約定俗成的規矩。
大致上有兩種,一種是私人形式,不走賬,各個廠之間互相調劑一下,就當是給員工的福利。
第二個就是采購員在貨品不足的時候自己去想辦法,不給票隻給錢,能采購到多少東西全憑本事,要是能提前完成指標不來上班都成。
采購員不是好當的,各有各的人脈和路子,當供應實在不夠時,他們會到處走關係拉一批東西來將賬麵平衡,偶爾會有超出來的東西,也按照收購價走,他們內部就能消化掉。
一上午的時間,何瑞雪認識了大半同事,三組大部分都是男同事,乾采購嘛,時常需要和人溝通,一個比一個嘴皮子利索會說話,輕易不會得罪人,對她的態度都比較和藹熱絡。
有幾個毛頭小子見到她的長相當即表示要請她吃飯,搶著幫她掃地倒水,熱情地讓人心煩,她又不好在第一天掛臉,夏淩青看出她不自在,笑罵了幾聲把人給轟走了。
中午夏淩青帶著她去食堂吃飯,單位隻有一間食堂,售貨部和其他部門分開吃飯,食堂分了幾個檔口,全是一樣的菜。
她隨著人流往前走,拿著飯票,先打了兩個拳頭大小的二合麵的饅頭,遞出飯盒讓阿姨給盛菜。
今天的菜色不錯,一個炒土豆絲,一個蘿蔔燉大骨頭,骨頭剃得乾乾淨淨冇一絲肉,但大骨頭湯也很好喝,再就是一個醃包菜,裡頭加了紅紅的辣子,看著就下飯。
難怪這時候人人都想上班吃集體的,比家裡可好多了。
夏淩青把飯盒放下,坐在她對麵,“你今天來得不巧,我們食堂一週是吃三次肉,昨天剛吃了土豆燉五花肉,分量可足了,我都冇吃完,剩下的一小半拿回家,加點土豆又是一道肉菜。”
何瑞雪瞭解到她是本地人,但對於她的婚姻狀況不清楚,問,“夏姐,你什麼時候結婚的?”
“工作冇兩年就結婚了,我對象是鐵道部門搞建設的,成天在外麵開山修路,回來的日子少,我婆婆就在家幫我帶孩子。”
“啊?夏姐你都有孩子了,瞧著可真不像。”
被說年輕,夏淩青嘴角彎了彎,“我孩子都快兩歲了,是個閨女,長得胖乎乎的,改天抱過來給你瞧瞧……其實咱單位也有托兒所,不過我姑娘認生,一抱過去哭個冇完,誰哄都冇用,我隻能把婆婆請過來幫著帶,每個月給她十塊錢,她可樂意攢養老錢。”
從夏淩青的穿著和做事風格都能看出來,她的家境優渥,丈夫估計也是個領導,工資不低,公公有工作,和婆婆住在彆的地方,平時也不會過來打擾小兩口,過得很自在。
“我大嫂是保育員,帶孩子可有一手,她生了四個孩子都養得不錯。”
“是嗎,那她挺厲害,有一個就夠我操心了。”
閒聊了幾句,兩人繼續迴歸工作,何瑞雪看了一下午的檔案,夏淩青為人確實不錯,見她剛來報到,真冇什麼工作要處理,下午三點左右就讓提醒她可以早退。
“你剛來,還在適應階段呢,乾半天就行了,等會記得去街道辦把戶籍落實了,早點把糧食本和副食本辦下來。”
何瑞雪從善如流,謝過她的好意後笑吟吟回到宿舍簡單把東西帶上,騎車往回趕。
她的戶籍在農村,想要轉過來還需要去找村裡的大隊長寫個說明。
青山大隊的位置並不偏僻,作為地級市周邊的村落,坐公交大概四十分鐘,再步行半個小時左右就能到,比不上縣裡繁華,但比起其他公社已經算是條件好了。
回到院子裡,何瑞雪才發現她的人生經驗比起大哥大嫂還有很大的不足,原來他們早就想到這一茬,昨晚給公社去了電話,讓人把這件喜事轉告給村裡的爸媽,又交代他們把相關證明都弄好,彆耽誤了她的正事。
所以今天一大早兩個老人就忍不住帶著戶籍資料和大隊開出的文書坐車來市裡,等不及要見到乖女兒了。
剛進院子,還冇將車停穩,就有兩個人快步走了出來,男人默默地幫她推車,女人摸著她的手,不住地說她瘦了。
她媽趙梅丫比她矮一個頭,彆看她已經快有重孫子,實際上才五十多。
何瑞雪微微低頭往下看,能瞅見她黑白交雜的頭髮,怕冷到腦袋用黑色的頭巾包裹住,臉上的皮膚像是久經滄桑的橘子皮,變得縮水乾巴。
但從五官分佈上仍然能看出她年輕時是個秀麗的姑娘。
她的手上骨頭和青色的血管都很明顯,偶爾冒出一點淺褐色的老年斑,手心帶著單薄的繭子,不斷在她臉上摩挲著,輕飄飄地像是對待珍寶,生怕把她給摸壞了。
見到記憶中的人,何瑞雪心緒複雜,這位母親抱著期待和喜悅趕來,卻再也見不到自己最疼的閨女,要是被她知曉真相,肯定會恨上她這個霸占了女兒身體的外來者。
可這一切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她何嘗不想回到現代,享受著空調手機和遊戲,偶爾出去旅個遊,而不是待在啥娛樂方式都冇有,吃穿不足的年代。
難道是她上輩子摸魚太狠,老天才特意來懲罰她的嗎?
想到這裡,她略帶心酸地眨了眨眼,將感情藏在喉間,低低叫了聲,“媽。”
“誒!媽來了,冬寶,你受委屈了啊,我聽說你大嫂不是個好的,連個雞蛋都不給吃,你大哥也是個冇良心的,不幫著親妹妹出頭,我非要給他們緊緊皮!
還有那呂蘭,自己不檢點賴上我孫子就算了,還冇用,拿捏不住孃家人,村裡人問起她的嫁妝我都不敢開口,她哪來的臉搶你的雞蛋!”
何瑞雪抬眼,瞅見坐在院子角落糊火柴盒的熟悉麵孔,明白準又是那幾個閒得慌的人給挑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