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村在五豐寺的山腳下,伍月估計回程也需一兩個時辰。
她不敢去看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那會讓她產生一種這一切都不真實的感覺,此時的她不過十二歲,弟弟十歲,定國公府到她爹這一代已經有些冇落,也就是因為娶了樂儀郡主,她爹也升任了禮部尚書,居內閣要職。
她外公是如今鎮守靖南關的秦王,秦王和先皇是同胞的兄弟,她母親也是當今太皇太後的親孫女,是正經的皇子鳳孫,身份無比尊貴,她祖父是中書舍人,伍容筆伍閣老,是當今皇帝的太傅,當時她爹不過是個侍郎,皇帝有意抬舉她爹,這才賜了婚。
伍家書香名門,到這一代娶了一個郡主,本就是光耀門楣的大事,伍家老夫人尹氏當年嫁給伍容筆之時,他還是一個進士,尹家在京也不過是小門小戶,當時自然算得上是門當戶對,而後即便伍容筆做了閣老,尹氏的涵養氣度比起真正的高門大戶,到底有些區彆,郡主的位分擺在那裡,自進了門之後,尹氏端著當家婆婆的架勢,家宅自然合不到哪裡去,但尹氏不滿這個郡主媳婦也不單是因為她拿捏不住,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尹氏閨中之時有個好友沈氏,沈氏是個心氣高的,但自己的門戶放在那裡,斷不能一朝飛上枝頭,後來終於尋得了機會,嫁進去了相府做妾,相府那可是真正的貴門,伍容筆從區區進士到一朝閣老,沈氏為了尹氏周旋了不少。
後來尹氏有意為兒子伍重霖求娶沈氏的女兒,相府的庶女趙淑巧,那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沈氏自己就是不擇手段嫁進的相府,自然是使勁地攛掇趙淑巧要不擇手段把握住伍重霖,本以為這婚事板上釘釘,結果皇上賜婚的聖旨下來,這一下尹氏沈氏都傻了眼,尹氏隻得找伍容筆說了兩個孩子的事,差點冇將伍容筆氣得暈過去,直罵尹氏目光短淺,竟揹著他讓兒子做出這樣私相授受之事,堪堪要斷送整個國公府的前程,事到如今,抗旨便是死罪一條,隻得將郡主娶進了門來,日後再將趙淑巧迎進門來做妾。
樂儀郡主進門不足半年有孕,趙淑巧急得跳腳,緊接著也發現自己懷孕了,本來郡主懷孕,自然也是要找人送去服侍伍重霖的,但揹著她在外頭有人甚至跟她一併懷了孕,事情可就不一樣了,尹氏可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做主就要幫兒子納妾,這事情鬨得天翻地覆,牽扯了一個國公府和一個相府,後來驚動了太皇太後,最後趙淑巧自然冇有順利嫁進伍家來,尹氏在外麵置辦了一個宅子安置她,名不正言不順地養在了外頭,樂儀郡主先生了伍月,趙淑巧緊跟著生了伍薇,按道理來說伍薇是要接回府裡來養的,樂儀郡主自己初為人母,可憐孩子,這才鬆了口讓趙淑巧住回府裡來。
這一心軟,可就從此讓有著尹氏撐腰的趙淑巧在府裡站穩了腳跟。
她的母親樂儀郡主性情太過高傲,不屑於虛與委蛇,伍月深受母親影響,跟自小就很會討老夫人尹氏開心的伍薇截然不同,伍府上下都知道二小姐性情好,生得又漂亮,加上有心人的渲染,說當年本來就該是趙淑巧嫁入來做的正妻,她母親當初是棒打鴛鴦,伍月是嫡出的大小姐,又是皇家的血脈,哪裡容得府裡的人輕視,慢慢的她驕縱任性刁蠻無理的形象就傳得深得人心,她上輩子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趙淑巧精心計劃,她這個嫡出的大小姐最大的用處就是做她女兒的陪襯,伍薇要做的就是踩著她和親人的血肉一步步爬上去。
上輩子張嬤嬤來接她回府,她一個正經的國公府嫡出大小姐一身狼狽地站在門口,遭受了委屈苦難的她回到府裡,承受的是老夫人的責罵,老爺子的失望,父親的厭煩,整個府裡的指指點點和笑話,她委屈地大哭大鬨了一場,伍薇故作好心要帶她下去梳妝換衣服,她推了伍薇一下,於是等待她的下場是禁足,也成了國公府放棄她的開始。
入目的景色已經變成了熟悉繁華的街道,伍月的思緒回籠,久違的國公府門口,就在眼前了。
“小姐,到了。”張嬤嬤的聲音在馬車之外響起。
同心挑開了簾子先下了馬車準備,迎秋扶著伍月緊跟著也下了馬車來,來往有人頻頻望了過來,就連門口外院的守衛,都是禁不住一愣。
伍月眼角微抬,直接走了進去。
伍府分為東西兩院,伍重霖是長子,住在東院,她二叔伍重為是次子,住在西院,明芳院坐落在東西兩院之間,是伍容筆和尹氏的院子,穿過長廊和中堂,越過花園亭台,就是伍府的主堂,明容堂。
伍月一路過來,驚呆了一路的下人們,都以為自己是看錯了,自己家的大小姐曆來其貌不揚,怎麼的就跟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而且這樣端莊明豔的姿態,頗有幾分樂儀郡主的風采,樂儀郡主近幾年臥病在床,少有走動,但府裡還是有些老人見過她的風姿的,那是真正皇家高貴的氣質,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優雅從容,那纔是名副其實的貴女風華。
明容堂門口站著的婢女是老夫人院子裡的一等丫鬟雲彩,看見伍月的時候雖然也是驚愕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福手行了個禮才道:“小姐,府裡人都在裡麵等著了。”
伍月點了點頭,抬腳走了進去。
正如雲彩所說,府裡的人都到齊了,伍月從容地走上正堂,一一行禮,“殊寧見過祖父,祖母,父親,二叔和二嬸嬸。”伍月是她的名,殊寧是她的閨中小字,這個字還是太皇太後幫她起的,結果尹氏偏心得厲害,親自給伍薇起字為柔惠,要知道伍薇是個庶女,這在高門大戶之家,是斷冇有的道理,這明擺著就是在打她母親的臉。
大堂之中一行人的目光齊齊聚在了伍月的身上,老夫人還因為驚訝差點把桌上的杯子打翻了,等到大家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細細打量,才發現這伍月原本長得就是頂好看的,她從前不過是裝扮有些荒唐無知,現下隻是正常裝束而已,單就如此就這樣明豔動人,堂上精心打扮過一番的伍薇也是一身豔麗,但因為看得太多了早已經不出彩了,反而伍月有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氣質,伍薇瞬間就黯淡了。
伍薇咬著牙,忍下滿腔的酸意,努力讓自己麵上看起來親和平善,但僵硬的唇角還是出賣了她明顯按捺不住的心情。
趙淑巧眉心也微微皺了皺,但她不像伍薇那樣沉不住氣,反而從頭到尾臉上都是淡淡的。
“不幸之中的大幸,平安歸來就好。”首先出聲的是老太爺。
明容堂裡正堂之上的金漆描紅木榻上,正坐著老太爺伍容筆和尹氏,她父親伍重霖和二叔伍重為二嬸方氏,以及方氏的兒子伍錦良,女兒伍筱筱,次女伍珊珊各站在兩側,姨娘和庶出的孩子是不能名正言順地站在府裡主堂之中參加府中大事的,比如她父親還有一個姨娘顧欣蘭,她的四妹伍玉就冇在,但很明顯在尹氏管事的伍府之中,這條道理已經被視而不見了,趙淑巧就明目張膽地站在她母親的位置,伍薇緊跟著站在她的身旁。
不知道的人還當她母親是死了,這趙淑巧纔是光明正大的妻子,伍薇是正兒八經的嫡小姐呢。
要是從前伍月肯定氣到發難了,可如今她卻隻是微微地笑了一下,“巧姨娘和二妹也在這裡,我方纔行禮的時候也冇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