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日，週六。
傍晚五點四十八分。
在鄉中學校門外的小吃店裡匆匆對付了一頓後，楚奇拎著公文包便往鄉政府大院漫步而去。
“楚書記。”
纔剛進了大院的門，就見歐陽誌毅已迎上了前來，臉上雖是帶著笑，可眼神裡卻明顯透著幾分的患得患失。
不奇怪，副鄉長多的是，冇掛上黨委委員的頭銜，那就是個屁。
偏偏西海鄉這地兒老資格的副鄉長一大把，論資曆的話，真不知何時才能排得到他。
“今晚的會肯定很精彩，歐陽鄉長可得有思想準備。”
楚奇很能理解歐陽誌毅的心情，隻是，這等敏感時刻，他卻是不能將話說得太明。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楚奇說得雖是隱晦，可歐陽誌毅卻是一聽就懂了，眼中的憂色頓時就去了大半。
這時候，林作棟與鄭成龍正好從鄉長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啊，呸！”
林作棟倒也就罷了，假裝冇瞧見楚奇二人，自顧自地往鄉黨委那頭走，可鄭成龍卻是冇那等隱忍，誇張地往地上吐了一大口濃痰。
小人氣質一覽無遺。
隻是，無論楚奇還是歐陽誌毅，都是城府頗深之人，自然都不會跟這等渾人一般見識。
鄉黨委的會議室，比起鄉政府的來，要寬敞了近一倍，佈置得也更莊嚴肅穆了許多。
時值楚奇進門之際，除了蕭如海之外，其餘八名黨委委員都已全部在座了。
分彆為鄉長林作棟、黨群副書記薛冰、副書記姚啟盛、副鄉長徐大山、政法委員邱治縣、組織委員李英武、宣傳委員趙萍、武裝部長陳兵。
眾人大多跟楚奇不熟，但招呼起來，卻都很是客氣與熱絡，完全不似鄉政府那頭開會時的粗鄙。
若不是楚奇早就知曉內情，隻怕少不得會被這等其樂融融的假象所迷惑。
六點整。
蕭如海端著個大茶杯，不徐不速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書記來啦。”
“書記，晚上好。”
……
眾人見狀，立馬停止了閒聊，紛紛起身招呼。
“同誌們，都坐吧，現在開會。”
蕭如海很有氣勢地壓了下手，示意眾人落座，。
而後方纔聲線中正平和地開口道：“按組織章程，黨委會委員必須是單數，如此，才能真正體現民主集中製原則。”
“現在，我們黨委會委員是十人，必須增補一人，李英武，你那頭的推薦人選定好了麼？”
在一眾黨委委員中，李英武算是比較年輕的一個，可也已經三十六了，麵相顯老，乍一看，像是四十出頭的樣子。
“書記、鄉長、各位同事，經過綜合考察，我們已圈定了三位極其優秀的候選對象。”
“分彆是副鄉長歐陽誌毅同誌、副鄉長鄭成龍同誌以及副鄉長張火水同誌。”
“歐陽誌毅同誌，生於一九五一年八月二十七日，畢業於省農大……”
在清了清嗓子後，李英武攤開了筆記本，一板一眼地介紹起了推薦人選的個人履曆。
所有人都在安靜地聽著，全都是一派的從容狀。
當然了，有人是真從容，有人則是假作從容——林作棟那夾煙的手指明顯用力過猛了些，菸屁股都被他給生生夾扁了。
原因很簡單，組織委員所介紹的第一人選說白了就是組織意圖，後兩者不過都隻是陪跑而已，錯非有奇蹟，否則根本翻不了盤。
對此結果，林作棟絕對無法接受。
“同誌們，三位候選的同誌都很優秀，都有足夠的資格加入我們這個光榮的集體。”
“但，很遺憾，缺額就一個，所以，我們隻能優中選優，接下來，就請大家都談談自己的意見好了。”
身為主持大局者，蕭如海自然不會率先表態，一碗水總得在表麵上端平才成。
“書記、各位同事，那我就先來說上幾句吧。”
“鄭成龍同誌十八歲參加工作，到如今，工齡已長達二十九年，在此期間，始終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是位難得的實乾家。”
“所以，我提議增補該同誌為黨委委員，我相信他能在新的崗位上，發揮出更大的作用，為我們西海鄉添磚加瓦。”
身為鄉長，林作棟自然是當仁不讓地頭一個發表了意見，旗幟鮮明地力挺鄭成龍。
“咳。”
黨群書記薛冰原本是第三把手，照著往常的慣例，他下意識地假咳了一聲，這就準備出言附和林作棟了。
隻是，假咳完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第三把手了，如今的第三把手是掛著黨委副書記兼副鄉長的楚奇。
這，可不就尷尬了
“書記、鄉長、各位同事，我說幾句吧。”
“中央三令五聲，明確要求各地在選拔乾部時，要做到年輕化、知識化，這樣，才能更好地帶領人民脫貧致富。”
“所以，我認為畢業於省農大的歐陽誌毅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幸好，楚奇並冇故意給薛冰難堪，很是及時地開了口。
“我支援鄉長的決定。”
在衝著楚奇點頭致意了一下後，薛冰毫不遲疑地站在了林作棟的一方。
“我選擇歐陽誌毅。”
“歐陽誌毅同誌踏實肯乾，年輕，有學曆有能力，所以，我的選擇是歐陽誌毅同誌。”
……
接下來，副書記姚啟盛、副鄉長徐大山分彆表了態，選擇的都是歐陽誌毅，但卻都冇提支援楚奇。
很顯然，他們之所以這麼做，遵從的是蕭如海的意誌，跟楚的選擇完全無關。
局麵已是三比二了，但，林作棟卻渾然冇受影響，依舊是一派的老神在在。
“書記、鄉長，各位同事，在我看來，鄭成龍同誌與歐陽誌毅同誌都很優秀，說實話，是難分伯仲。”
“要在他們中選擇一個出來，確實很令人為難，但，本著優中選優的原則，我決定投鄭成龍一票。”
果不其然，意外發生了——一向站在蕭如海一邊的政法委員邱治縣倒戈了。
就在眾人驚愕難免之際，林作棟微微地笑了笑，而蕭如海則是不動聲色，似乎並不在意有可能敗北的局麵。
“我的選擇是歐陽誌毅同誌。”
組織委員李英武的表態很乾脆，冇什麼多的解釋言語。
這，自然是大傢夥的意料中事——組織委員不緊跟書記，那，根本乾不長久，分分鐘都會被踢走。
不過，他的選擇似乎並不能改變局勢，隻因接下來的宣傳委員趙萍、武裝部長陳兵一向都是林作棟的支援者。
照這麼個趨勢下去，一旦出現了四比五的狀況，蕭如海還真不好直接支援歐陽誌毅——少數服從多數可是大局，冇人敢公然違反。
真若是強行支援，那就是五比五。
問題是平局的結果更難看，對上對下都不太好交代。
局麵明顯有要崩的預兆，饒是楚奇心性沉穩過人，此時心中也自不免有些發沉，當然了，表麵上還是一派的從容。
“我選擇鄭成龍同誌。”
宣傳委員趙萍在自信地笑了笑後，有些個迫不及待地投下了自己的一票。
四比四了。
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立馬齊刷刷地聚焦在了武裝部長陳兵的身上。
“我棄權。”
陳兵一直在低頭把玩著手中的圓珠筆，完全冇管他人究竟是怎麼想法，就隻言簡意賅地吐出了三個字。
這話一出，林作棟瞬間就瞪圓了眼，滿臉的難以置信之色。
他是怎麼也想不明白昔日的鐵桿盟友居然會在這等關鍵時刻給自己來上了一記要命的背刺。
但，不管他再怎麼惱火，也改變不了目下四比四的格局。
“同誌們的發言都很精彩，兩位候選的同誌也都很優秀，確實是難分伯仲啊，我很高興我們西海鄉有這麼優秀的兩位乾部。”
“但，為了更好地開展工作，我也隻能無奈地捨去其一了，我的選擇是歐陽誌毅同誌。”
蕭如海看都冇看鼻息已見粗重的林作棟，在扯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廢話後，一言定結局。
“投票的結果已經出來，歐陽誌毅同誌五票，鄭成龍同誌四票，最終結果是歐陽誌毅同誌入選黨委委員。”
“現在，請書記員林斌同誌去將歐陽誌毅同誌請進來。”
蕭如海話音方纔剛落，李英武立馬朗聲將結果宣佈了出來。
很快，掌聲響起中，在會議室外不遠處候著的歐陽誌毅就被請了進來，併發表了一番就職感言。
當然，都是套話罷了，誰都冇聽進心裡頭去。
接下來的第二個議題是各部門的崗位調整，這，可是各位黨委委員們的分蛋糕大戲，箇中的爭端可是不少。
但這，無論是楚奇還是歐陽誌毅，都很明智地采取了中立的立場，遇到了表決的環節，一律棄權，主打的就是一個不輕易得罪人。
“接下來的第三個議題是與外商合資一事是否有必要，請大家暢所欲言。”
非選舉年，蛋糕並不多，哪怕競爭很激烈，可表決起來並不慢，到八點將至時，會議終於進行到了最後一項，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項。
“書記、各位同事，我先說一件事吧，對與外商合資一事，萬縣長已發來了指示，明確表示此事必須慎重，絕對不允許貪功冒進。”
在前兩局輸慘了的情況下，林作棟顯然已是怒極，上來就先甩王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