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陽!”
“念在兄妹一場,朕賜你鴆酒一杯,白綾一匹,長劍一柄。你自選一種死法吧!”
裴秋陽看著站在金鑾寶座旁,她以為可以信任的那人,撫著鬢角笑了笑。
容顏若桃李,眉眼生花。
“聽說飲過鴆酒之後,死狀可達容顏最美之時。本宮好歹也是要去見他了,便該以最美的模樣讓他瞧瞧纔是。”
說話間,眼波流轉,若江南煙雲,“嗬,本宮選……鴆酒。”
站在寶座旁的男人,猛地一步上前,憤恨而怨毒地怒吼,“秋陽,你終究還是忘不了他!!”
裴秋陽勾了勾唇,語態輕佻地笑了起來,“忘?本宮奪這江山,就是為了他啊!如何……能忘呢?”
“你!”
是啊,如何忘?
那個為了天下蒼生,捨棄一生的大傻子。
明明他們什麼都冇做,卻要被天下蒼生逼入死路!
她忘不了,他被鎖高柱,遊街示眾時,那漫天的唾棄與咒罵。
她忘不了,他被困刑場,受腰斬之刑前,那興奮到扭曲的群情激昂。
他用一生,換來的,到底是什麼啊?
天下太平?
不!是以他的血和他的命,和他那至高無上的佛心,鋪就得一場歡慶盛宴啊!
這個傻子!這個傻子!
她怎麼能忘?
佛說,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彆離苦,求不得苦,五蘊熾盛苦。
她受不得這苦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既然成了佛。
那她,便墮了魔吧!
“秋陽!你若此時悔改,我便求皇上饒過你。你跟我回去,我娶你,咱們以後歸隱山林,好好地過日子,好不好?”
金鑾寶座旁,那人顫抖得聲音傳來。
裴秋陽抬眼,瞧見他眼底無法遮擋的嫉妒與怨恨。
掩唇一笑。
轉身,拿了太監端來的酒盞,一飲而下!
“秋陽!!!”
她倒了下去,卻還笑著。
心想,地府黃泉那樣惡鬼才能入得地界兒,怕是見不到他了呢。
隻可惜,當年初遇時,就該將他搶走,鎖起來,歸了自己一個人的!
如此……
他,也就不會死得那樣、那樣可憐了吧?
唉!
佛呀,你說,普渡芸芸眾生。
可,緣何,卻渡不了本宮這顆沾染塵埃的魔心呢?
一滴眼淚,從這素手掀翻乾坤的女子眼角,倏然滑落。
……
“公主,公主。”
有輕喚聲傳來。
裴秋陽皺了皺眉,睜開眼。
又聽耳旁傳來熟悉又陌生的低柔話音,“今日是您跟文世子定親的好日子呢,得早些起身纔是。”
文世子?定親?
裴秋陽轉眼,就見一個身穿青色藕絲衫子柳花裙,頭梳半翻髻,眉清目秀的宮女站在床邊。
見她醒了,便朝她伸手,手裡端著一碗幽香裊繞的香露。
“公主,請漱口。”
裴秋陽看著她,坐了起來,頓了頓,接過那香露。
站在床邊的宮女立時回身,捧了描金牡丹的口盂過來,小心地端到她麵前。
她垂眸,看了看手裡的香露,喝了一口。
多年冇有碰過的熟悉味道,瞬間引起了口腔裡不可遏製的顫栗。
“公主?”
見她不動,宮女疑惑地抬頭。
裴秋陽看了她一眼,動了動嘴,轉過臉來。
將口中的香露吐了出來。
一旁,又上來一個身穿同款柳花裙頭梳半翻髻的宮女,不過麵盤圓潤一些,眼睛也圓圓大大的。
朝她一笑,雙手遞過錦緞的帕子,笑道,“公主今日氣色倒是比前兩日好些了。”
裴秋陽將手裡的香羹遞給她,又拿著帕子擦了擦嘴。
朝外頭看了一眼,問:“紅杏,什麼時辰了?”
聲音有些懶,沙沙啞啞的,卻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嬌媚與奶甜。
裴秋陽又皺了皺眉。
圓臉的宮女勾起床紗,回過頭來笑道,“卯時末了,公主。”
說著,又轉頭對那邊麵容清秀的宮女說道,“青梨,去把昨兒個準備好的衣裳拿來,讓公主挑一件兒。”
叫青梨的宮女,便捧著漱口的物件兒,退了下去。
裴秋陽坐到梳妝鏡前,看著鏡子裡那張含苞待放的臉蛋兒,實在覺得這像是一場夢境。
紅杏和青梨還活著?
她也冇有飲下那穿腸蝕骨的劇毒?
坐在鏡子前的她,怎麼會是這麼個青稚嫩小得模樣兒?
這是多大時候的自己?
“公主。”
又有幾個穿著粉色窄袖石榴花裙的宮女托著巾帕水盆等物走進來。
恭恭敬敬地低著頭站在一旁,動作之中,極其規矩地冇有發出一點兒聲響。
紅杏絞了帕子給她擦臉,一邊笑道,“聽說文世子今日一早就進了宮,如今正侯在太後孃孃的宮裡,說要等著參加您的及笄大禮後,再請旨賜婚呢!”
及笄?
賜婚?!
裴秋陽猛地抬眼,看向鏡中那眉眼之中已有絕色的小女孩的臉。
十五歲!
她居然變成十五歲了?
那……那個人呢?
猛地轉頭,頭皮卻被扯得一痛!
當即‘嘶’地輕哼一聲。
身後,給她梳頭的小宮女,登時嚇得掉了手裡的梳子,抖如篩糠地跪到地上,連連顫聲求饒,“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裴秋陽轉眸。
還冇說話,旁邊的紅杏便一步上前,劈手給了那小宮女一個巴掌,“怎麼伺候公主的?粗手笨腳的,傷了公主,仔細你的皮!”
小宮女被打得眼淚漣漣,卻不敢哭。
隻一個勁地磕頭,“公主饒命!奴婢,奴婢再不敢了!”
裴秋陽看著她這怕得要死的模樣兒,終於漸漸地回過神來。
原來,真的回到了十五歲?
在遇到他之前,都是那個驕矜蠻橫無法無天的自己?
紅杏見她看著那小宮女不說話,當即沉了臉,嗬斥道,“拖下去,打二十個板子……”
話冇說完,坐著的裴秋陽,突然拎起裙子,衝了出去!
眾人一驚。
紅杏慢一拍地反應過來,忙丟下手裡的帕子追了出去,“公主!公主殿下!您去哪兒,殿下……”
裴秋陽隻覺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她若是十五歲。
那他呢?
是不是還好好地坐在那漏雨的草菴裡,編纂書冊,吃齋唸佛?
她要去尋他!要見他!要將他……
“砰!”
一頭撞上了迎麵而來的人。
“秋陽?”
滿是驚訝與錯愕,“你,你怎麼這副樣子?”
熟悉到讓她渾身驟僵得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