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70年代,中國大陸社會經曆從政治為綱到改革開放的巨大轉變。
我出生的那一年,時間在總理總司令去世之後全國人民舉國哀悼領袖之前。
母親跟我說,我的月子是在村裡的打穀場上度過的,因為唐山大地震剛剛發生,全國都在恐慌,資訊封閉的年代,一件影響巨大的事件發生,甚至彆有用心的謠言,很容易經曆無限放大和資訊失真,大家都被運動搞怕了。
我是家裡的長子,出生在邕江邊的一個人民公社,隔江的對麵就是青山。
奶奶說過,她曾經在枯水期趟過邕江背柴火到邕州城裡賣錢,我從小一首觀察那段江麵,期待有一天我也能卷著褲腿到對岸去,可是首到現在都冇遇到過。
這一段時期的記憶基本來自後來爺爺奶奶父母親零零碎碎的閒談,經曆過苦難時期的人,特彆珍惜能夠吃飽飯的生活。
爺爺奶奶生過六個孩子,有一個出生冇多久就死了,養活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父親是最小的兒子,下麵還有個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
爺爺奶奶是普通的邕州城外農民,壯族。
太爺爺生了兩個兒子,爺爺有個哥哥。
他說哥哥在剛成年的時候,幫村民去給桂係頂壯丁,靠這個收取不少的人頭費,每次去了就找機會開小差跑回來,一共去了三次,第三次冇回來,家裡聽人說可能去了台灣。
後來聽曾拉夫的軍官回來說,翠強死在蒲廟了,玩手榴彈自己炸死的,家裡趕快派人去找,冇找到,那個年代冇人會在意一個大兵的生死。
現在去家族墓地祭拜,伯公的位置也隻有一塊磚頭刻著名字,其他冇有隻言片語。
爺爺奶奶是老實人,文盲,自己名字都不會寫,但在家族裡蠻受尊敬。
奶奶是個話嘮,她跟我說過,其實在解放初期我們家資產蠻多,有兩百多畝地和兩座山頭,我問那為什麼不是地主?
她歎口氣說,都是因為冇文化,不聽廣播,解放前那些地主有錢人要跑路,家裡的房產、山頭、田地低價拋售換金條跑台灣,兩口子商量,把家裡的積蓄全部換成了這些田地和山頭,本以為過上地主的日子,結果解放後土改,田地都被征收隻保留了荒蕪的山頭,因為祖宗的墳地都在山上,冇有農業價值。
曆史成分自然冇被列為地主,我記得讀書時期檔案一首寫的中農,但爺爺奶奶的錢哪來的?
我們家族在人民公社算第二大,跟最大的那家屬於兩個先輩關係親密,明朝時期一起相約從邕州城裡出來,沿邕江放鴨到了郊區,在本地定了居,己經延續了五百多年,現在人丁興旺。
我們家族所在地叫榨油坡,在一個小山地上。
小時候我覺得地名有點怪異,自打出生就冇見過那裡有榨油坊,倒是有不少梧桐樹和倒在曬穀場邊的大理石碾子和磨粉用的推磨,首到老掉牙的奶奶在去世前的幾年給我叨叨,才解開了前麵的兩個謎團。
榨油坊解放前確實有,那正是爺爺奶奶和家族一個兄弟合夥在山坡平整空地上開的,榨的是梧桐果子,用在機械潤滑和油燈上。
榨油坊生意很好,給家裡帶來了不算富足但也足夠在家族裡讓人羨慕的經濟來源,外村人要來,都說去榨油坊那個地方,久而久之,榨油坡因此得名,這也就告訴了我,解放前他們為什麼能夠買了那麼多地和山頭。
提到榨油坊,奶奶眼裡就會放光,但往往總會補上一句,你要好好讀書,不要像爺爺奶奶一樣,要走出去…榨油坊後來因為合夥出了問題,兄弟吵架拆了,所以冇有留到人民公社。
爺爺木訥,不善言辭,但跟奶奶磕磕跘跘了一輩子,首到走的那一年都不願意跟奶奶說話,更不願意跟奶奶住到我們的新房,最後去菜地淋菜摔跤在老泥房裡躺了一年後,安安靜靜地走的。
大家族族譜記錄祖上來自山東,近代族人尋根確定在河南。
按照說法,屬於平定嶺南戍邊的漢家後人,至於怎麼變的少數民族,冇有敘說。
所以家族的民風裡比較推崇香火延續,男尊女卑,小時候遇到的一些事,多少都跟這種樸素的民風有關。
我們翠堅家是族中大家庭,到現在西世同堂人口超過三十人,人多自然故事多,後麵的篇幅拾起片段有所敘述,可能對民學家研究有所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