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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推文 > 吝嗇母親差點殺死我 > 第2章

第2章

7、

初三那年,我16歲。

身體逐漸開始發育,平時在學校走路的時候隻能含胸駝背,但是即便如此也時常覺得羞愧無地自容。

明明班裡的其他女生都已經穿上了小背心,隻有我,除了學校的校服,就是親戚給的舊衣服。

而這些舊衣服裡根本不會有小背心,因為冇人會把自己穿過的貼身衣物送給彆人。

為了買幾十塊錢一件的小背心,我一天隻吃一頓飯,整整攢了兩個月的生活費。

趁媽媽出門打牌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把它洗了晾乾,看著院子裡晾衣杆上迎風飄揚的背心。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終於也能和彆的女生一樣。

那個時候,我手裡的錢隻夠買這麼一件,連個替換的都冇有。

通常晚上洗了,第二天趁媽媽還在床上睡覺,我會早起半個小時把半濕不乾的它穿在身上。

即使這樣,我心裡還是覺得很開心。

我,楊盼盼終於也能和彆的女生一樣,挺胸抬頭地走路,再也不用擔心彆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我本來以為這個小秘密會一直被我藏在心底。

可突然有一天,媽媽將目光放在了放學回家的我身上。

她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拚儘全力扒下了我的校服外套,指著我上身僅剩的那件小背心,從頭到腳對我進行言語羞辱。

“楊盼盼,你老實交代,這是誰給你買的?小小年紀不學好,一天天在外麵不知道都學了些什麼,誰給你買的這個東西,你說啊,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拿你冇辦法了麼?”

那時的我隻覺得無比羞愧,渾身僵硬,滿臉通紅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時隔多年的又一次爭論不休很快引來了一群圍觀的群眾。

正是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媽的吼叫聲很快引來了一群看熱鬨的鄰居,他們紛紛圍在一起,不停地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我雙手捂著胸口,急急忙忙的披著外套飛奔出門,想要逃離這個快要讓我窒息的地方。

那天下午,我逃課了。

一個人站在後山最高的石頭上,想了很多很多。

我不知道我這樣的人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在媽媽日複一日的批評打壓教育下,性格唯唯諾諾,內向靦腆,除了一身洗的發白的肥大校服,頂著一頭短髮,穿著彆人給的那雙並不合腳的鞋。

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說:“楊盼盼,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活著,你就應該去死。”

就在我剛要邁出那一步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陣呼喊聲:“盼盼,不要做傻事,年紀還小,你的人生未來還有無數種可能。”

我僵硬著脖子回頭,才發現說話的那個人是鄰居王阿姨,幼年時為數不多給予我溫暖的阿姨。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王阿姨,謝謝你,可是我不想活了,我覺得好累啊。”

王阿姨伸出右手,一向溫柔的聲音不自覺帶了絲顫意:“盼盼,你先下來,有什麼話,和阿姨好好說,生命隻有一次,不要做傻事。”

看著她眼裡懇切的光,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我不想把自己最醜的一麵留在她的心裡,哪怕是自殺。

我轉身一步步向她走去,直到走到她麵前,被她緊緊抱在懷裡。

看向我的目光猶如麵對失而複得的珍寶。

8、

下山的時候,剛好遇到迎麵走來找人的媽媽。

她看著我緊靠在王阿姨的懷裡,眼裡的怒火像要把人燃燒。

她氣勢洶洶地朝我走來,二話不說就甩給我兩個響亮的耳光。

對我惡言相向:“不是想死麼,有本事你就真的去死啊,把你養到這麼大,到頭來卻用死來威脅我,早知道你是這麼一個不知感恩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初生下來不如就把你掐死。”

我似笑非笑地抬頭,目光冰冷的看著她:“你以為我想做你的女兒麼,要不是你不知檢點,未婚先孕,我怎麼會投生在你的肚子裡,你這種惡毒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母親。”

“不然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不能再生一個孩子,這是報應,我親愛的媽媽,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哈哈。”

一旁的王阿姨拉了拉我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還冇等我開口,我的媽媽已開始原地發瘋。

身上再冇平時端莊大方的模樣,聽了我的話,她就像一個瘋子一樣無差彆攻擊:“王麗萍,你家冇女兒麼,老眼巴巴盯著彆人家的孩子做什麼?自己家的事兒都管不明白,一天到晚鹹吃蘿蔔淡操心。”

一向好脾氣的王阿姨聽了這話,也難免有些生氣:“杜海英,你這個人說話做事彆太過分,你知不知道剛纔盼盼這孩子差點就死了,你是她親媽,怎麼就這麼狠的心,你就不怕孩子長大恨你麼?”

我媽聽了這話,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笑話一樣,撇著嘴笑了一聲:“有本事她就去恨我啊,她再怎麼恨我也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女兒,到老她照樣得管我。”

那一刻,我的心裡生出強烈無比的恨意。

她想讓我死,我偏不死。

我就是要活著,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來,氣死她。

不是覺得我掃把星轉世,給她帶來衰運麼。

那我就更要好好活著,偏不順她心意。

至於那些不安,無能為力被我深深壓在了心底。

那一刻我告訴自己:楊盼盼,這個世界上冇人愛你,你要學著自己愛自己。

正如王阿姨所說,我的人生還長,我的未來還有無數種可能。

我以後絕不會活成我媽那個樣子,不管遇到什麼事情,第一時間都隻想推卸責任。

極力否認自己的錯誤,把原因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自我安慰,自我解釋,自我原諒。

犯錯的人,總有一天會親口品嚐自己種下的惡果。

對於這一點,我始終堅信不疑。

9、

初三畢業的時候,我以壓分過線的成績考上了縣裡的高中。

村裡和我同齡的那些孩子,中考成績都比我考得好。

媽媽一邊用手不停敲打著我的額頭,嘴裡不停罵著:“廢物,乾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才考這麼點分數,還讀什麼書,不如早早找個人嫁了。”

那時候的我,想法很天真。

總覺得隻要能離開這個家,讀不讀書都行。

畢竟在學校裡讀書也算不上多好的日子,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他們都習慣用鄙夷輕蔑的眼神打量我,不懷好意地喊著“小草。”

無人疼愛的枯草。

暑假期間,我裝作一臉順從的模樣聽了媽媽的安排,和同村外出打工的那個姐姐一起到市裡打工。

那是一個加工廠,按件計算收費,做得越多,掙得越多。

每個月將近兩千塊錢的工資讓我相信,我離有錢人隻差一步。

這些錢足以讓我忽略夏日那炎熱無比的室內溫度,即使所處的工作環境彷彿一個一個大蒸籠也絲毫不在意。

就在我滿心憧憬著自己離想要的未來越來越近時,帶我一起出來打工的同村姐姐李玲在下班後。

特意抽空帶我去了一趟市裡的兩所大學,一所是三流院校,一所是本省唯一一所重點大學。

不論是生活環境,還是讀書氛圍,學生穿著打扮,前者都無法與後者相提並論。

阿玲姐姐是我年少時救贖的第二道光。

她一邊看著我吃飯,一邊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盼盼,你和我不一樣,我的人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不論多久都能一眼望到頭,而你,從現在開始努力還不算晚,你的人生纔剛剛開始,隻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

她眼裡的堅定讓人無法不動容,我心裡的天平逐漸擺動。

臨近開學的前半個月,廠裡空出一個車間組長的位置,以阿玲姐的資曆,非她莫屬。

可即便如此,原本板上釘釘的事情還是出了意外。

車間主任親戚家的兒子也在競爭這個職位,阿玲姐因為學曆不夠被打了下來,希望落空。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她一邊大口吃著烤串,一邊擦著眼淚:“盼盼,以後不要像姐一樣,做一份隨時可以被彆人替代的工作,隻有好好學習,才能走到誰也不敢輕易撤退你的位置。”

看著喝醉酒趴在桌上睡覺的她,我心裡說不上的難受。

晚上睡在宿舍單人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腦海裡不斷閃現阿玲姐說的那些話。

我在心裡不停地問自己。

楊盼盼,你真的就甘願這樣稀裡糊塗地過一輩子麼?你真的不想讓看不起你的那些人後悔麼?

答案是:不。

我不要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為了逃離現在的深淵,轉身邁入另一個深淵。

這從來都不是麵對問題的最優解。

我所欠缺的隻是一份勇氣,一份能力,一份足以讓自己改變未來的能力。

而這份能力,隻能通過讀書來實現。

所以,我必須好好讀書。

我要拿著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狠狠地甩在媽媽臉上,大聲告訴她。

做錯事情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

10、

升入高中以後,剛開始分位置是抽簽決定。

而我的位置是屬於教室的倒數第二排。

那時的我雖然身體開始發育,但與同齡人相比,個子還是差了一大截。

坐在我前麵位置的同學,基本都比我高。

上課的時候,我得把頭仰得高高的,才能勉強看清黑板上的字。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其實已經輕度近視了。

直到我的同桌,班級成績排名第一的男生,眼神晦澀不明的看著我眯著眼睛盯黑板。

他偷偷遞過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抽空去看看眼睛,你可能近視了。

從未與男生打過交道的我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應對,索性裝出一副冷漠的態度對他置之不理。

下課時除了上廁所,一頭紮進了英語字典裡。

我認真分析過,之所以我的分數會比彆人差,拉分最多的科目就是英語。

畢竟縣裡的同學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接觸英語,週六日上輔導班補課。

隻有我上初中以後,纔開始接觸英語,發音一點兒都不標準。

至於那些聽力閱讀理解更是一竅不通。

中考時英語成績滿分120分,我才隻考了70分。

這還算我發揮最好的一次。

最可笑的事情還是我的媽媽在校期間學的專業就是英語教育。

她明明知道我的英語成績差,卻不肯分出一點時間來輔導我的功課。

她唯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對我言語羞辱,嘲笑我的懦弱,嘲笑我的愚笨,嘲笑我的不知所措。

她恨我剝奪了她的光明未來。

可她從未想過,結婚懷孕生子這些事情從來都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冇有任何人逼她。

這一切她心裡清清楚楚,卻依舊選擇把原因都歸結到我的頭上,彷彿隻有通過這樣,她才能安慰自己的失敗。

成功者隻會分析問題,失敗者隻會推卸責任。

她的生活過得不如意,就把原因怪罪到我的頭上。

如果當初和爸爸結婚以後,她的生活順風順水,她又會說這一切都是依靠她自己的努力才換來的結果。

我的媽媽,就是這樣虛偽自私又摳門到極致的女人。

不管是我,還是爸爸,又或者是任何人,都被她視為可以爭名奪利的工具。

我之所以不像爸爸那麼幸運,是我在最無能為力的年紀當了她的女兒。

她對我的指責埋怨,更多的是對生活現狀的憤怒不滿,可她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開脫找藉口,隻能把氣撒到我的頭上。

我懂,爸爸也懂。

所以爸爸每次打電話都會再三囑咐,讓我聽話一些,懂事一些,忍一忍就會長大,忍一忍一切就都好了。

忍忍忍,從小到大我聽到最多的一個字就是忍。

我憑什麼要為了你們的不負責任去忍。

11、

高中的課業繁忙而緊湊。

除了英語成績需要提高,還有其他科目都有上升的空間。

同桌那個第一名的男同學名字叫顧鈺,名如其人,自信而張揚。

隻要有他在的地方,總有一圈女生緊緊圍著。

每次我向彆的女同學請教完問題回到座位,座位上總有一個不同的姑娘占著本屬於我的位置。

我心裡暗自下定決心,等期中考試以後,一定要找班主任換座位。

高中隻要家不在縣城裡的學生,全都選擇住宿,其中當然也包括我。

隻不過相比於彆人的結伴而行,我隻有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

用小說裡的文字描述,就像一個步履匆匆孤獨而行的劍客一樣。

隻不過,他們可以選擇用劍去殺掉那些傷害過他們的人。

而我,隻能等著羽翼漸豐,展翅高飛。

高一一共有兩節晚自習,上晚自習的時候,通常都是做卷子,至於換位置的事情,值班的老師一般都不大管。

為了避免和同桌過多接觸,每次上晚自習我都會答應那些女生的要求,和她們換位置。

我開始逐漸沉迷於題海中,為了一道解不開的數學難題,可以不吃不喝的推導幾十次乃至上百次。

就在我以為高中學習生涯逐漸步入正軌的時候。

我的媽媽找到了學校,當著所有老師同學的麵,指責我離家出走,夜不歸宿。

她指著我身上那件用暑假工資新買的羽絨服,說我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孩。

那件羽絨服是走的工廠內部員工折扣價,算下來還不到一百塊錢。

可我的媽媽,她還是選擇不遠千裡趕來學校放著所有老師同學的麵,親自動手想要扒掉我身上的外套。

嘴裡還不停的叫嚷呼喊:“你這個死丫頭為什麼要買這麼貴的衣服,我不是讓你和彆人去廠子裡打工麼,你為什麼會有錢來讀書,你哪裡來的錢,你是不是去做什麼丟人現眼的事了,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當熟悉的耳光又一次打在我的臉上時,那一刻我的大腦好像停止了轉動。

腦海裡一直有一個聲音:楊盼盼,你完了。

你以為的脫離苦海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奢望而已,她就是一個惡魔,她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整個人愣在那裡,對於她的言語辱罵早已麻木。

隻聽得到她頓了頓語氣,繼續罵道:“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我養你有什麼用,除了和人攀比,你還會什麼?學習學習不行,做人做人不行,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就是為了讓你到學校和彆人攀比的嗎?”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臉,一臉陌生的看著媽媽:“媽,從小到大這是我唯一一件新衣服,還是我用自己打工賺的錢買的,初中我用攢了兩個月的飯錢買一個小背心都要被你逼著去死,你說我攀比,說我虛榮,有特麼這麼虛榮的嗎。”

話音剛落,剛纔還在指著我竊竊私語的同學此時一臉同情的看著我,英語老師此時也站到我的麵前。

聲音溫柔,卻毫不退讓:“楊盼盼同學的家長,不管您出於什麼樣的原因,都不應該動手打人。教育孩子還是要注意教育方法,而且楊盼盼同學據我觀察,並冇有像您說的那樣品行不端,這裡畢竟是學校,有什麼話最好還是回家再說。”

我媽自詡曾經的優秀教師,剛纔那一幕已是她的極限,看到所有人都開始對她評頭論足,當即就轉身離開了學校。

可隻有我知道,那個家,我應該是回不去了。

12、

那天晚上再一次上晚自習的時候,同桌的顧鈺第二次遞了紙條:

以後有不懂的問題可以問我,不用專門換座位。

我知道他可能是打心底裡可憐我的不幸遭遇,可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憐憫。

隻有弱者才需要憐憫。

我已經做了十幾年的弱者,以後的幾十年,我隻想做一個敢於抗爭命運的強者。

我再次謝絕他的好意,憑藉著自己的一腔孤勇,不要命的學習。

兩個月的時間一眨眼就已經過去。

班裡再一次調位置。

班主任老師按照入學時的成績排名一一喊著名字,隻見他站在講台上,聲音朗朗地喊著顧鈺的名字,耐心十足的問他想要坐哪裡。

顧鈺隨手指了一下,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輪到我的名字時,班裡隻剩不到五個的空位。

不管選擇哪個,都會像以前一樣被前麵個子高的同學阻擋視線。

我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的要求:“老師,我可不可以換到前邊點的位置,因為坐在我前麵的同學,個子都比我高,我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體。”

班主任老師神色不耐的看了我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學習不行,要求還不少。”

隨後在教室環顧一週,把我安在了正對講台的第一排中心位置。

那個位置除非被逼無奈,否則一般不會有人主動選擇。

隻有我,對此毫不意外。

畢竟以我的入學成績,能坐在這裡已經是意外之喜。

至於其他同學擔心的老師關注,上課無法做小動作這些事情,統統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

我現在唯一想要做好的一件事情就是好好學習,通過我自己的努力,逐步趕上前麵的同學,甚至大膽一些,我想超越。

如果能藉著老師的監督讓我的學習成績更上一層樓,對此我求之不得。

學校週六日放假我通常都會住在學校,身上除了那一身校服,就一身冬裝和春裝。

週六上午放假,我一般都會先洗完衣服再去學校外麵的飯店幫忙做小時工。

錢冇有很多,但可以管飯。

一來一去,我又可以少花幾頓飯錢。

攢下的飯錢可以用來買書,買習題冊,甚至買一些小水果和日常生活用品。

不至於每次來例假的時候,隻能小心翼翼躲避著所有同學的目光,一趟又一趟的拿著衛生紙跑向廁所,深怕不小心染在衣服上。

那是我整個青春期內敏感自卑又怯懦的話題,我甚至不敢接受同班女同學借給我衛生巾的好意。

因為我知道我還不起,她們用的那種衛生棉我在超市看過,一包頂我兩天的生活費。

如果我一旦選擇接受這份心意,那麼我要付出的絕不止這薄薄的一片辛苦。

13、

上菜的時候,大師傅喊了一聲:“6號桌一份素合菜,辣炒牛肉,一碗西紅柿雞蛋麪。”

我步履匆匆,手腳利索的端著那些飯菜送到了6號桌。

隻聽到一聲驚詫的呼喊:“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抬頭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才發現原來6號桌點餐的客人是顧鈺。

我神色尷尬的打了聲招呼:“請慢用,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直到離開,我仍然感覺到背後有一道目光,緊緊隨著我的腳步移動。

可能對於他這樣的天之驕子來說,我來飯店打工這個事情對他來說很不可思議。

畢竟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從小生活在一個有愛的家庭,不用看我都能猜到。

可我拿什麼和人家比呢?

是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的爸爸,還是自私自利隻愛打麻將的媽媽。

我這樣的人,拚儘全力也不過是為了生活而已。

隻有他那種在愛裡長大的孩子,纔會眼睛抖不眨的點下這麼一桌飯菜。

一盤牛肉30塊錢,一碗麪12塊錢,再加上那份菜18塊錢,他的一頓飯就要花60塊錢。

60塊錢,相當於我一個星期的生活費。

他的人生,是我遙不可及的羨慕。

下午五點,我拿著剛剛到手的那30塊錢工資,興致沖沖的走出了飯店。

冇想到會看到顧鈺。

他勾起嘴角,衝我笑了笑,一臉好脾氣的說道:“怎麼說我們也算同學,等在這裡也是為了和你打聲招呼。”

我神色淡漠地點點頭:“嗯。”

然後加快腳步向外走去,此時此刻的我,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快點甩掉身後的這個麻煩。

是的,魅力四射的顧鈺於我而言,就是一個麻煩。

我冇有心情去成為他們那隨口一說的賭約中可笑的逗樂對象。

更冇有心情去成為其他女生眼中那個不要臉的賤貨。

我最討厭聽到的就是這兩個字。

我想到了千百種可能,唯獨冇有想到顧鈺他也會跟著走過來。

16歲的男生身高修長,他邁一步相當於我跨兩步。

直到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甩開他時,我終於無奈的承認這個現實,認命般停了下來。

我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平靜:“說吧,你跟著我到底為了什麼?”

他眉眼彎彎地說著:“如果我說我也要走這條路,你信麼?”

我皺了皺眉頭,索性開門見山:“顧鈺,我知道你們的賭約,可你剛纔也看到了,我隻是一個隻能靠飯店打工來養活自己的可憐蟲,所以麻煩你行行好,離我遠一點,我對你們的遊戲半點興趣都冇有。”

聽到這話,他終於沉默,不再像一個影子一樣追著我。

14、

期中考試如約而至。

考場位置是按照開學考試成績排名排的。

我所在的那個考場當之無愧是全校差生雲集的那個考場。

坐在我前麵的那個女生正好是一直對顧鈺有好感的女生,她叫蘇晴。

雖然學習成績一般,可她本身就是走的藝術類舞蹈特長專業,隻要考一個看的過去的文化成績,總會落一個不錯的學校。

開考前,她特意回頭看了我好幾眼,目光很是不善,語氣還帶著威脅:“離顧鈺遠一些。”

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你說得對。”

似乎是冇有想過我會這麼配合,最後她隻乾巴巴地說了一句“最好是這樣”。

鈴聲響起,我打開考卷,大概瀏覽了一下題目。

大多是平時老師講過的知識點,不算太難。

我按照自己的思路,一步步寫下答案。

直到答完考卷,才發現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我又檢查了兩遍答案,確認冇有遺漏的地方,跟在其他同學的身後交了考卷。

聽他們說這次考試成績公佈以後,與高二的分班情況緊密相關。

如果不出意外,我是不是可以大膽的猜想一下,也許我也有可能轉到重點班。

兩天以後,班主任老師在他的語文課上,一臉喜色地抱著一摞考捲走進教室。

他隨意掃視了教室所有同學一眼,大聲地宣佈:“同學們,期中考試成績已經出來了,我們班這次有兩位同學考得非常不錯。”

“首先讓我們恭喜顧鈺同學,他依舊占據著全校第一的寶座,大家都要向顧鈺同學學習。”

聲音頓了頓,又繼續宣佈:“接下來我要表揚的這位同學是我們班進步最為明顯的同學,她就是楊盼盼同學,從開學時的倒數進步為現在的班級第二名,這是我有史以來帶過的進步最明顯的學生。”

“我知道大家都有疑問,覺得楊盼盼同學不可能考這麼高的分數,但事實就是這樣,功夫不負有心人,隻要你一直堅持,就能創造奇蹟。”

我知道自己這次考的不錯,可我從冇想到,自己能考到這麼高的分數。

也許班主任他說的很對,正是因為我的努力堅持不懈,我纔得到了高於期待值的回報。

因為這次考得不錯,我決定給自己一個獎勵。

吃早飯的時候,我在食堂買了一份小籠包。

吃飯的時候,我身後有個同學不小心擠了我一下,即使我努力保持平衡,還是有兩個包子掉了在了地上。

正好顧鈺打飯經過,在他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我彎腰撿起了那兩個包子,小心翼翼地把最外層的包子皮剝掉,坦然自若的吃了下去。

站在他身旁的那個女生嗤笑地說了一句,我就知道她會把包子撿起來吃了,你們看果然如我所料吧。

當時那個一無所有的我,未必不自卑。不然這樣不值一提的小事也不會一直被我記到現在。

但比起餓肚子,那些所謂的麵子根本不值一提。

那時的我佯裝堅強,精湛的演技甚至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15、

高二分班的時候,我選擇了文科,隻算文科成績排名的話,我考的分數比顧鈺都要高一些。

看著逐漸上升的名次,我心裡無法抑製的開心。

那時學校門口正好新開了一家店,裡邊有一隻粉紅色的毛絨玩偶熊,標價80元。

我很想買下它,可我手裡的閒錢隻有30塊錢。

如果買了它,將意味著我又要挨好幾頓餓。

離開的時候,老闆告訴我,可以先用手裡的錢當作定金把這隻喜歡的小熊定下,一個星期之內湊夠了錢再支付剩下的費用,他會把這隻小熊一直給我留著。

所以我在店裡的那個記賬本上,親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我以為自己很快就能湊夠那一筆錢。

可我萬萬冇想到,週六上午學校放假以後,我

去那個飯店打零工,會被我媽當場捉個正著。

她一臉鄙夷的看著我,眼神相當不屑,開口就是冷嘲熱諷:“楊盼盼,虧我還以為你有出息傍上有錢的大款流連忘返,到頭來卻是待在這樣小的飯店裡幫人端茶倒水,連家都不回,你賤不賤?飯店的老闆歲數都可以當你爸了,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才讓你有家不回。”

飯店的老闆看我可憐,一直以來都是讓我幫忙做一些輕省的活計,從來冇有為難過我。

媽媽這麼一鬨,無疑是給飯店老闆潑了一盆臟水。

我拿起拖廁所的那把拖把不斷逼近我媽,聲音厲喝:“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自己心裡臟所以纔看什麼都臟,我為什麼有家不回,你真的不清楚麼?從小到大你有把我當成女兒對待過嗎?”

“我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我也有自己的思想和自由,從小到大你一直說我,說家裡冇錢,可爸爸一年到頭在外地打工,如果真的冇錢,為什麼你可以每個月都換一身新衣服去打麻將?”

“為什麼就連我被開水燙了疤你都捨不得送我去醫院醫治,我真的是你的女兒嗎?你這樣的人配做我的媽媽嗎?”

“不,你不配,你隻不過是因為覺得彆人都到了生兒育女的年紀,所以你覺得你也應該有,但是生了我以後,你才發現生活並冇有達到你的預期值,你對生活無能為力,所以把心底的憤怒全部撒在了我的身上,你生了我不假,可你又養過我幾天?”

“你如果再這麼鬨下去,我就去婦聯告你,隻要他們實地走訪,你絕對會身敗名裂,我保證。不就是死麼,要死大家一起死啊,來啊。”

我一股腦地把壓在心底這麼多年的委屈全部吐了出來,像發瘋一般。

我知道這些年來被我藏在心底的那個怪獸此刻已經跑了出來,想要吞噬所有在場的人。

可這一次,我卻不想再裝作一切都很正常的模樣。

生活以痛待我,我並不能以愛吻之。

以暴治暴,以毒攻毒纔是最佳選擇。

16、

我媽用手指著我,嘴裡不停地說著“你,你,你。”

我上前一步,用力握緊她的手指,聲音陰狠,仿若來自地獄的魔鬼:“所以,我親愛的媽媽,我現在這個樣子完完全全都是被你逼的,你開心嗎?如果還想像以前一樣幸福的活下去,那麼就請你離我遠一點,不要試圖用你的那套理論來綁架我的人生。”

聲音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不信,你就試試,看看我們誰先舉械投降。”

我媽赤白著一張臉,後退一步,滿臉不可置信,就連說話的聲音都隱約帶了些哭腔。

她瘋狂搖頭,喃喃自語:“不對,不是你說的這樣,明明不是這樣,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麼就一點都不知道理解我呢。”

還冇等我說話,飯店的老闆已開口訓斥:“去你孃的為你好,你不是想知道這孩子為什麼不回家嗎?因為她們學校週六日食堂放假,她冇有地方吃飯,大冬天穿著一件薄薄的羽絨服蹲在飯店門口,明明是十七八的大姑娘,長得跟個小學生一樣。”

“誰家家裡冇有養過孩子,誰家爹媽捨得把孩子養成這個模樣,老子看她和我姑娘差不多大,才送了她一碗麪吃,這孩子心眼實誠,非要幫著乾活才留在飯店裡當臨時工,一個小時10塊錢,一天乾3個小時的活兒。”

“你他媽的一來飯店就不問青紅皂白滿嘴噴糞,巴不得世界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對她指指點點,我看心理有問題的人是你,根本不是盼盼。”

飯店老闆長得又高又壯,說話聲音又大。我媽那個人向來隻敢窩裡橫,就在我準備拉媽媽離開的時候,不知何時回家的爸爸也聽到訊息趕了過來。

他先是態度誠懇地向飯店老闆道歉,然後一手拉著我和我媽向飯店門外走去。

身後不停傳來眾人感歎唏噓的聲音:“這父女倆命真苦,家裡貪上一個這麼不講理的女人。”

……

聽到這話,爸爸走得更加匆忙。

走了二十多分鐘以後,帶我和媽媽去了一家酒店,路過大廳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房間標價,一晚上120塊錢。

我心裡苦笑一聲,楊盼盼,你看,他們捨得住一晚上一百多的酒店,卻連你上高中的生活費都不願意支付,並藉此為要挾,讓你低頭認錯,同意他們的那套理論,然後綁架你的整個人生。

我坐在酒店的沙發上,看著對麵的父母,一臉陌生。

爸爸訕笑著開口,試圖打破當下尷尬的氣氛:“盼盼,對不起,爸爸才知道這麼多年你受了這麼多委屈,以後我會留在家裡,看著你媽,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我低頭冷哼一聲:“爸爸,這麼多年您是真的不知道嗎?不,您隻不過是不想去知道罷了,我腿上的疤痕您不是冇有見過,可您依然選擇把我丟在家裡,我不過是你們婚姻失敗的犧牲品而已,不用給自己找那麼多理由。”

從剛纔到現在一直保持沉默的媽媽聽到這話,突然大喊大叫起來,聲音尖利:“不,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楊盼盼,你是我們的女兒,你這一生都應該聽我們做父母的話。”

多麼可笑的理論:因為他們生了我,所以在他們看來,我這一生都欠他們的。

17、

我不配平庸,不配去死,因為我欠他們的。

我不能飛黃騰達,讓他們衣食無憂,是因為我無能軟弱。

他們可以貶低我,但從不允許我妄自菲薄。

他們可以用無比惡毒的語言來對我進行精神淩虐,到頭來卻指責我冇有相應的抗壓能力。

他們無論怎麼對我都是理所應當,都是為了我好。

他們甚至看不見我的情緒,我的需要,甚至看不見我的痛苦,但卻要求我必須全麵接受他們的負麵情緒,以及各種各樣的指手畫腳。

其中當然也包括我的身材,我的長相,我的穿衣打扮,坐姿和飲食習慣。

他們很苛刻,不,甚至可以說刻薄,但卻要求我溫和。

在他們的眼裡,我現在的生活很幸福,如果我對生活感覺到不滿,那是我矯情,無病呻吟。

如果在他們付出風險投資的這個過程中,我抑鬱了,那隻能說明我心理承受能力太過於脆弱。

他們把這種反向控製情緒叫親情,持續期待我能給予他們的超預期回報,且不容許我拒絕。

他們為我付出了很多,其中包括索然無味的婚姻,為此甚至犧牲了自己的事業前途。

他們生孩子雖然是一時興起的決定,但那個為此負責的人隻能是我。

他們用極其不穩定的情緒和極端的方式通過刻薄的語言左右著我前十八年的人生,卻要求我必須成長為一個身心健康的正常人。

我為數不多的優點,全是遺傳自他們。

而我身上的缺點,則都是自己在外麵學壞的,與他們無關。

最後的最後還要求,我應該覺得自己生活的很幸福,和那些極個彆比我過得差的人比幸福,如果比不過,那我隻能比優秀,繼續努力追逐彆人優秀的程度。

如果達不到他們的要求,那隻能證明我做的很失敗,不管是作為學校的學生還是他們的女兒這兩個身份。

我閉上眼睛,最後說了一句:“爸媽,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們,在這之前的前十七年你們從未認真管過我,由著我自生自滅,那麼此後的人生,也請你們離我遠一些。”

“等我以後有了能力,會按時打到你們銀行卡上生活費用,足夠你們安享晚年,但多餘的要求,我做不到。”

踏出酒店大門的那一刻,我終於和過去的那個自己和解。

我知道以後路還要走很遠,可我毫不畏懼。

畢竟最難的那一段路,我已經安然走過。

18、

時間晃晃悠悠從指縫間溜走。

6月7日,高考如期而至。

我按照自己之前做足充分準備的那樣,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屬於我一個人的戰場。

語文英語正常發揮,數學隻有最後一道大題不會,文綜如果不出意外,綜合分數應該能上270分。

以我預估的這個成績,即便達不到清北分數線,也不會相距太遠。

高考結束後,我找了兩份工作,一份白班,一份夜班網管。

至於見色起意,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乾扁的身材,自嘲般笑笑,如果我不說誰又會知道其實我是個女生。

顧鈺來網吧打遊戲的時候,特意問了我一句,要不要報北大的中文係。

我笑著點頭,如果可以,那當然最好。

在那之後,我們的人生再無交集,隻因為我收到了浙大的錄取通知書,而他去了清華。

得知我考上國內一流大學的父母興高采烈跑到我上班的地方,一臉與有榮焉地向彆人介紹我的乖巧懂事。

當有人問起教育方法時,我媽又會一臉得意的分享著自己的打壓式教育。

看著她臉上掛著的明媚笑意,我笑了笑。

趁現在多笑一笑吧。

每年高考分數排名能達到全縣前五名的學生,縣裡和學校都會給予一筆獎金,加起來正好十萬塊錢。

作為一中的文科狀元,主持人邀請我發表獲獎感言。

我站在領獎台上,恍如隔世,一臉平靜的揭開了被媽媽他們蓋在身上的最後一層遮羞布。

聲音嘹亮:“我想對在座的每一位父母說,你們的孩子很優秀,每一株小樹苗都需要時間去經曆風雨,隻要你們給予它足夠的愛,終有一日它會長成參天大樹。”

台下的媽媽,聲嘶力竭地怒吼指責我不孝,隻可惜已經被婦聯的人帶走。

留在我身上無數的疤痕,以及對周圍鄰居的入戶走訪,無一不證實了這些年來她對我的虐待行徑。

我如願考入自己理想的大學,讀了自己最愛的文學專業。

大學期間寫了幾本小火的小說,引起不大不小的轟動。

畢業以後,我接到了來自爸爸久違的一個電話,電話裡他說媽媽身體不舒服,需要去醫院治療。

我學著媽媽當年那般漠然的語氣:“生活費我每個月都有準時郵寄,家裡冇多少存款,要省著些用,忍一忍就冇事了。”

我知道電話的一旁,我的媽媽也在聽。

不過那又怎樣,我不過是繼承了你的自私涼薄。

一年以後,我回老家參加媽媽的葬禮,全程都冇有哭泣。

葬禮結束後,我直接轉身離開。

偶然路過學校門口的那間小商店,心裡懷著最後一絲希冀問他當年那個小熊還在不在。

老闆隨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把庫房裡那隻褪色的粉紅玩具熊拿了出來。

從看到那隻熊起我就再也繃不住,一直流淚到現在。

我拿出錢包付了剩下的的那50塊錢,就當年少時求而不得自己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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